17 圣安妮的维纳斯(第9/11页)
“最后一声是房子里什么地方传来的。”珍说。
“听!”导师说,顿时一片安宁。他脸上露出笑容,“墙板后面是我的老朋友,他们也在里面狂欢呢——
来到施奴策普茨的房里,
小老鼠们又唱又跳乐不停!
[16]”
“我估计也是,”迈克菲冷冷地说,他从那件烟灰色的、僧侣般的长袍中掏出他的鼻烟壶,其他人都觉得这件衣服适合他,他自己倒不这么想,“我想,我们够幸运的,还没有看到长颈鹿、河马、大象或者这类东西——老天啊,那是什么?”他正说着,一长段灰色的、柔软的管子从飘动的窗帘之间伸进来,越过迈克菲的肩头,弄到了一提香蕉。
“拿地狱发誓,这些畜生都是从哪里来的?”他说。
“这都是从伯百利获得自由的动物。”导师说,“她比自己惯常的轨道更接近地球——让地球疯狂。皮尔兰德拉已经来到我们身边,人类不再孤立了。我们现在才算得其所在——在天使们中间,他们是我们的兄长;也在野兽中间,他们是我们的宠物、仆人和玩伴。”
不管迈克菲打算说什么来应答,他的声音也被淹没在窗外一阵震耳欲聋的噪声中了。
“大象!两只。”珍低声说,“哦,芹菜地啊!还有玫瑰花地!”
“导师,你一离开,我就拉上窗帘。你好像忘记了,这里还有女士在场。”迈克菲严厉地说。
“不!”格雷斯·艾恩伍德的声音和他一样强硬,“没什么不能让大家看的。把窗帘拉得更开一点。多么明亮啊!比月光还要明亮,甚至比白昼还要明亮。光之穹顶笼罩着整片花园。看!大象在跳舞。它们的脚抬得多么高啊。还在转圈。哦,看哪!他们抬起了鼻子。它们多么彬彬有礼。就像是巨人在跳小步舞曲。它们和其他动物不同。他们是善良的精灵。”
“它们走开了。”卡米拉说。
“它们和人类的情侣一样,也需要隐私,”导师说,“它们不是普通的野兽。”
“我想,我还是去我的办公室,算算账吧。”迈克菲说,“我总担心有鳄鱼或者袋鼠闯进来,在我的文件上交配,我在办公室里反而安心一些。今天夜里最好还有个人头脑能保持清醒,你们显然都疯狂了。晚安了,女士们。”
“再见,迈克菲。”导师说。
“不,不,”迈克菲说,他一个劲向后站,却伸出了手,“别对我说你的祝福。即便我会信教,也不会信你那种宗教。我的叔叔是大议院的议长。握握手吧。我们曾一起见过……不提那些事了。我要手,兰塞姆博士,尽管你犯过种种错误(这些错误,世界上数我最清楚),你仍然是最好的人,你这个人整体上,则是我所知或所闻中最好的。你是……你和我……女人们在哭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这就走。男人还儿女情长什么呢?上帝保佑你,兰塞姆博士。女士们,祝你们晚安。”
“打开窗户,”兰塞姆说,“载我的船几乎已经进了我们的天空。”
“越来越亮了。”丹尼斯顿说。
“我们能陪您到最后吗?”珍说。
“孩子,”导师说,“你不该等到那时候。”
“为什么,先生?”
“有人在等你。”
“等我吗,先生?”
“是的。你的丈夫在雅居里等你。你所准备的,正是自己的婚床。难道你不该去见他吗?”
“我一定要去吗?”
“如果你让我决定,我会让你现在就去。”
“那我便去,先生。可是——可是——难道我是一头熊或者刺猬吗?”
“你超越于它们,而不是不如。服从吧,你会找到爱的。你不会再做梦了。生个孩子吧。马莱蒂护佑你。”
◆〇◆
还没有到圣安妮之前,马克就发现,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他身边这个世界,此时都非常奇妙。走这段路比他预想的花了更久,不过这也许完全是因为他走错了一两次路。更让人困惑的是西方那可怕的强光,笼罩在艾奇斯托上空,大地则颤动跃起。然后一股暖流突如其来,融化的雪汇成激流,滚下山坡。一切都雾蒙蒙的;当西方的强光消失后,大雾在另一处发出光芒——就在他上方,似乎光芒就停驻在圣安妮。他始终有种古怪的感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有大有小的东西在雾气中擦肩而过——他觉得那都是动物。也许这都是一场梦;也许这是世界末日;也许他已经死了。尽管他满心困惑,他却知道自己感觉极好——似乎山顶那团朦胧的亮光正向他吹送青春、健康、快乐和热望。他一直坚定不拔地走着。
他的思想则并不轻松。他知道他要去见珍,他心中生出一些本来早该产生的想法。这种对爱将信将疑的态度,让珍未能尽到妻子的谦逊,也同样让他,在婚姻期间,未能尽到爱人的谦逊。即便他有时灵光乍现,觉得珍“美到不能践踏,善到不可埋没”,也马上就抛诸脑后。那些错误的理论,既平淡又充满幻想,让他认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太老派,又不现实,又过时。而现在,他孑然一身,所有的爱好都已经付诸东流,这突如其来的担忧笼罩了他。他尽量想甩开不想。他们已经结婚了,不是吗?他们不都是理性的现代人吗?还有什么会更自然,更寻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