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风雨之夜(第5/9页)

“我明白了,”马克说,“我以前想得很笼统,我觉得智识阶层会通过教育而不断扩大。”

“这纯粹是妄想。人类中的大部分,你只能向他们灌输知识:无法把他们训练成掌握绝对客观的思想,而客观正是目前所需要的。他们会一直是动物。通过自己主观的反应模糊不清地看世界。即便能训练成功,可人口众多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个时代就像是蚕茧,现在技术派的讲客观的新人已经破茧而出了。现在,巨灵以及被选中的能和巨灵合作的人,要这么多的人口已经没用了。”

“最近的两场大战,在你看来都不是灾难喽?”

“恰恰相反,这两场战争只不过是开场戏——是这个世纪安排好了的十六场大战中的前两场。我很清楚,这句话会让你产生情感波动(这也是化学效应),你再掩饰也没用。我也没指望你能控制得住这种情感。这不是通往客观的道路。我特意提出你的情感这点,是为了让你习惯用完全科学的眼光加以看待,并将感情与事实一刀两断。”

马克坐着,盯着地板。实际上,他对弗洛斯特给人类安排的命运并没有心潮起伏;其实,此刻他几乎发现了,他对遥远的未来和全人类的福祉其实毫不关心,而他和研究院刚开始合作时,按理说正是为了全人类。当然,此刻他头脑中容不下这些想法。他满心矛盾,一面是他下定决心不要相信伯百利的人,再不要上钩,死心塌地为其奔走;另一面则是相反的感想,也极其强大,仿佛浪潮退却时卷起砂石。因为这里,正是这里,才是大千世界上最核心的圈子,其核心甚至超越了人类——这是终极秘密,这是超级力量,也是最后启示。虽然这么可怕,其吸引力却也一点没有因此逊色。要是没有恐怖的意味,也不会如此够劲,会让马克激动不已,太阳穴猛跳。他觉得,弗洛斯特对他的激动完全了解,也知道有相反的决心,并且认为受害人马克如此激动是个十拿九稳的信号,他必定会赢得马克的心。

刚才还是若有若无的咔嗒声和敲门声,现在已经轰然作响,弗洛斯特不得不转过去对着门。“走开,”他提高调门说,“这么沉不住气,是怎么了?”然后听见一个人在门背后瓮声瓮气地大吼,并且继续敲门。弗洛斯特转身开门时,就绽开了笑容。马上就有人把一张纸放在他手上。他一读,拔腿就走。看都不看马克就离开了牢房。马克听见牢门在他出门后又上了锁。

◆〇◆

“这两个真是好朋友啊!”艾薇·麦格斯说。他说的是小猫平奇和大熊巴尔蒂图德先生。熊背靠着厨房火炉暖融融的墙坐着。他的面颊如此肥硕,眼睛又小得可怜,所以看起来好像在笑。猫儿刚才走来走去,竖着尾巴,挠挠肚皮,现在蜷在熊腿间睡着了。渡鸦仍然站在导师的肩头,不过也已经把脑袋藏在翅膀下睡了很久了。

丁波太太坐在厨房更深处,拼命缝缝补补,艾薇·麦格斯说话的时候,她微微撅起嘴。她没法上床睡觉。她希望这些人都能安静下来。她太焦虑了,不管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准都能让她发火。不过要是有人观察她的表情,就会发现她微微蹙眉,很快又展开了。她的意志力是经过多年锻炼的。

“我们用朋友这个词来形容这两只动物,”迈克菲说,“我想我们是有些太拟人化了。人们难免会幻想它们有人类的人格。可是这一点毫无证据。”

“那她亲近他是为什么呢?”艾薇问。

“喔,”迈克菲说,“可能是想暖和——她在那就能避开风口。在一个熟悉的动物边上,也会有某种安全感。同时也很有可能有某些模糊的、转变了的性冲动。”

“说真的,迈克菲先生,你这么说两只不会说话的动物,真是可耻。我肯定没有见过平奇做过——或者巴尔蒂图德先生,这可怜的家伙——”艾薇大为恼火。

“我说的是转变了的。”迈克菲冷冷地打断她,“而且,他们也喜欢皮毛互相摩挲,以此去除寄生虫造成的瘙痒。现在,你看——”

“如果你是说它们身上长跳蚤,你和大家都知道,它们身上没有寄生虫。”艾薇说,她这次可有理,因为正是迈克菲本人每月一次套上工装裤,在浴室里郑重其事地给巴尔蒂图德先生从尾巴到鼻子全打满肥皂,一桶接一桶地把温水从熊头上浇下,最后还要给它烘干——这要忙上整整一天,迈克菲还不让别人帮忙。

“您怎么看,先生?”艾薇说,看着导师。

“我?我觉得迈克菲是在动物的生活中无中生有地画出界限,还打算判定平奇和巴尔蒂图德的感情算是界限的哪一边。只有人类才能区分生理渴望和感情——正如只有神灵才能分清感情和慈悲心。猫和熊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感情或生理渴望之中的任何一种:而是不可分的一回事,其中既有我们所谓的友情的萌芽,也有所谓生理冲动的萌芽。但都没有达到那个层次,这就是巴菲尔德所谓的‘古老的合二为一’。”[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