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伯百利的月光(第4/9页)

“你到底在等什么呢?”麦格斯太太说,“今天是女人下厨的日子。”

“我是在想,你们是不是给我留了一杯茶。”迈克菲说。

“那你为什么不准时来呢?”麦格斯太太说。珍发现她和迈克菲说话就像和那头熊一样。

“我忙啊。”迈克菲坐在桌子的一头;过了一会又说,“给芹菜地挖沟。那小个子的女人倒是尽力了,可她对园艺的知识实在是少得可怜。”

“什么是女人下厨的日子?”珍问丁波大妈。

“这里没有仆人,”丁波大妈说,“我们自己做一切活。女人做一天,男人做一天。什么?不,这是很合理的安排。导师的想法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干家务不可能不吵架。总是有问题的。当然了,男人干活的那天,不能对茶杯是否洁净看得太仔细,不过总体上,我们处得还不错。”

“可为什么会吵架呢?”珍问。

“各有不同的方式,我亲爱的。叫男人帮忙是没用的,你知道的。你可以劝诱他们做事:而不是在你干活的时候瞎帮忙。他们最起码会因为这个变得脾气乖戾。”

“在男女合作的时候,最主要的困难是,”迈克菲说,“女人说的话没有名词。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干活,一个会对另一个说,‘在绿碗橱的顶格有只更大的碗,把这小碗放进那大碗里去。’要是女人来干,会这么说:‘把这个放到那里的那个里去。’如果你问她们:‘放到哪里去?’她们就会说:‘自然就是那个啊。’这就是交流脱节。”他说这个词,是为了含沙射影地指“别怪我们”。

“这是你的茶,”艾薇·麦格斯说:“我还要给你拿一块蛋糕来,你可不值得我对你这么好。你吃完之后,就可以上楼去,整个晚上都大谈名词了。”

“谈的不是名词:而是以名词指代事情。”迈克菲说,但是麦格斯太太已经离开了房间。珍抓住机会,压低声音对丁波大妈说:“麦格斯太太看起来感觉就跟在家里一样啊。”

“我亲爱的,她确实是在家里。”

“你是说作为这里的女佣?”

“和其他人一模一样。她来这里,主要是因为她的房子被没收了,她已经无家可归了。”

“你是说她是——受导师施舍的人之一吗?”

“当然是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啊——我不知道。她喊你丁波大妈,让我觉得有点奇怪。我希望我这么说,不显得太势利……”

“你忘了,塞西尔和我也是受导师施舍的人啊。”

“这是不是在玩字眼?”

“一点也不是。艾薇、塞西尔和我都在这里,因为我们都被人从家里赶了出来。至少艾薇和我是这样。对于塞西尔,情况可能大不相同。”

“导师知道麦格斯太太和每个人都以这种口吻说话吗?”

“我亲爱的,别问我导师知道什么。”

“我想,让我觉得想不通的是,我见他时,他说什么平等并不重要。可是他自己的房子却奉行——的确非常民主的措施。”

“我从来没有打算搞明白他在这个问题上说的话,”丁波太太说,“他总是要不就大谈不同的精神层次——谁也不会蠢到认为自己的精神层次比艾薇高——要不就大谈婚姻。”

“你懂他的婚姻观吗?”

“我亲爱的,导师是个很明智的人。但他是个男人,尤其在婚姻问题上,他还是个未婚男人。关于婚姻,他所说的,或诸神所说的,在我看来,都是些本来就很简单,很自然,根本不值得说的事情小题大做。不过我想,现在有一些年轻的姑娘,应该听听。”

“我明白了,看来这些需要教育的姑娘,你们要她们没什么用。”

“也许我这么说不公平。对我们这一代人,要容易些。我们是听着大团圆的故事,以及祈祷书长大的。我们总是要去爱,让上帝荣耀,去顺从,我们那时候还讲舞步,还穿衬裙,还喜欢华尔兹舞……”

“华尔兹舞总是那么美,”麦格斯太太说,她刚进来,给了迈克菲一片蛋糕,“那么古典。”

这时,门开了,门后有人劝告说:“好了,进去吧,如果你要非进不可的话。”一只非常优雅的寒鸦跳进屋内,它身后先是跟着巴尔蒂图德先生,然后是亚瑟·丹尼斯顿。

“我以前告诉过你,亚瑟,”艾薇·麦格斯说,“我们做晚饭时,别把这只熊带进来。”她正在说话,巴尔蒂图德先生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受欢迎,他自以为很不引人注意地(当然是自以为)穿过屋子,坐在丁波太太的椅子后面。

“丁波博士刚回来,丁波大妈,”丹尼斯顿说,“但他直接去蓝室了,导师也让你去见他,迈克菲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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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马克坐下来吃饭时,心情不错。人人都报告说,骚乱爆发得极其令人满意,他也很高兴在晨报上读到自己写的报道。让他更享受的是,听到斯蒂尔和科瑟如何谈论此事,说明他们对这场骚乱是如何策划的根本就一无所知,就更不知道是谁在报纸上写了这些文章了。这个上午他也过得很不错。上午他和弗洛斯特、“仙女”,还有威瑟本人都谈过艾奇斯托的未来。大家都认为政府会顺从国民几乎一致赞同的意见(报纸上写得明明白白)将镇子暂时置于院警的控制之下。还必须要任命一个艾奇斯托的紧急事态专员。费文思通是理所当然之选。作为议员,他代表国家;作为布莱克顿学院的研究员,他代表大学;作为国研院的一员,他代表国研院。所有各方互不相让,可能会引起冲突的要求,调和在费文思通勋爵一身;就这个问题,马克下午要写的几篇文章,已经呼之欲出了!但这还没有完。越谈就越清楚,原来为费文思通赢得这个树大招风的职位,其实是一箭双雕。一旦事有不虞,当地人对国研院的痛恨无以复加的时候,还能牺牲掉费文思通。对于这一点,当然都是只言片语,但是马克再清楚不过地认识到,其实费文思通也不再是稳稳当当的“圈内人”。“仙女”说老迪克在内心一直就是个纯政客,以后也不会变。而威瑟长叹一声,承认费文思通的才能在运动的起步阶段更为有用,而在眼下就要展开的这个阶段,就未必了。马克的心中尚无计划要整垮费文思通,甚至也没有一个确定的希望,希望费文思通垮台;可是当他逐渐听明白形势如何之后,就觉得交谈的气氛更融洽了。他也很高兴能“结识”(他自己会这么说)弗洛斯特。他凭经验知道,几乎在每个组织里,都有些默不作声、平凡无奇的角色,小卒们会以为此人无足轻重,其实他却是整个组织的骨干之一。甚至能认出这些骨干,就说明一个小卒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当然,弗洛斯特身上有种马克所不喜欢的冷冰冰的态度,他棱角尖利的脸甚至让人厌恶。可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的话很少)都能一针见血地指出症结所在,马克觉得和他交谈很愉快。对马克来说,谈话的乐趣,以及他对交谈的人是喜或是憎,越来越没有关系了。他对这种改变很清楚——这是从他加入学院的“进步派”之后就开始了的——而且他很欢迎这种改变,认为这是他成熟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