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雪(第6/32页)
伊兰让自己平静下来,从壁炉的火焰前转过身。十三把花饰简单但雕工精致的高大扶手椅呈马蹄形环绕在壁炉前。荒谬的是,这些椅子之中最尊贵的位置,也就是女王的座位,却在距离炉火最远的地方。规矩就是这样。现在伊兰的背立刻暖和起来,但她的胸前开始感觉冷了。窗外雪花纷飞,电闪雷鸣,在她的脑海中也是一样。要镇定。镇定对一名统治者而言,就像两仪师一样重要。
“一定是那些佣兵,”伊兰说道。她没能将憾恨的情绪从声音中完全隔绝出去。只要她还活着的讯息传出去,从传坎家族领地赶来的军队,将在一个月之内到达。但柏姬泰雇佣的那些人,至少要半年时间才有可能学会在马背上挥舞刀剑。“还有号角狩猎者。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立下了狩猎号角的誓言。”因为天气关系,这两种人大批滞留在凯姆林。凯姆林人都在抱怨现在这样的人太多了。他们狂欢无度,吵闹斗殴,放肆地骚扰那些不想去惹他们的妇女。至少伊兰可以善加利用他们,阻止祸患,而不是引发祸患。伊兰希望自己不要再劝自己相信这种事了。“物价水准很高,但国库可以承担。”国库会承担的,最好来自传坎家族领地的税收快一点送到。
而最让伊兰感到惊讶的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两个女人,竟然和她有着几乎一样的反应。
戴玲气恼地哼了一声。她墨绿色长裙的高领子上别着一个银色的圆形大领扣,上面雕刻着塔拉文家族的猫头鹰和橡树家徽。那是她唯一佩戴的珠宝,也是对她的家族荣耀的展示。也许这样的展示有些太过耀眼了。塔拉文家族的家主是个骄傲的人,她的金发中掺杂着灰丝,眼角显露出细细的鱼尾纹。但她的面孔坚毅有力,目光冷峻而尖锐。她的思想就如同剃刀般锋利,或者也许就像一把剑。她是个直言口快的女人,从不隐藏自己的想法。至少在别人眼中是这样。
“佣兵们了解他们的工作,”她不屑地说,“但他们很难控制,伊兰。当你需要像羽毛般的轻抚时,他们却更喜欢用力地抡出铁锤。当你需要铁锤的敲击时,他们却又想悄悄溜走。他们只忠于黄金,没有黄金,就毫无忠诚可言。而且只要更多的黄金,就能买走他们的忠诚。我相信这一次,柏姬泰女士会同意我的看法。”
柏姬泰双臂紧抱胸前,穿着靴子的两只脚张开站立着。她的脸色非常糟糕,就像每一次有人提起她的这个新头衔一样。她们一到凯姆林,伊兰就赐给柏姬泰一块领地,当然,现在那还只是名义上的领地。私底下,柏姬泰不止一次为这件事和她生活中的其他改变发过牢骚。她仍然穿着和以前没两样的天蓝色裤子,宽松的裤腿在脚踝处束起来,不过现在她身上的红色短外衣已经有了一个白色的高领,白色的宽袖口也绣上金色的缎带。她是柏姬泰·塔赫林女士,女王卫兵的大将。她可以随便发牢骚,只要她把所有这些牢骚都保留在私人场合。
“是的。”柏姬泰不情愿地应声道,并且给了戴玲冷冷的一瞥。护法的约缚让柏姬泰能感受到伊兰这整个上午的心情:挫败感、愤怒,还有决心。也许这些情绪中有一部分正是柏姬泰自己心情的反映。自从拥有约缚之后,她们一直对彼此的情绪和其他各方面的相互映照而感到吃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伊兰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难道只是为了和这个女人的心绪相适应?!
柏姬泰不喜欢在争论中落于下风,正如同她不喜欢同意戴玲的观点。“该死的号角狩猎者要好得多,伊兰,”她喃喃地说道,“他们立下狩猎号角的誓言,进行冒险,希望自己能留名青史。对他们而言,法律无足轻重,他们之中有半数是目空一切的老爷,只知道从该死的鼻尖上看人。其他人不仅在努力捉住机会,还急着寻找各种机会。只要悄悄说一个关于瓦力尔号角的谣言,当晚他们之中每三个人里大概就会有两个因为自相残杀而失踪。”
戴玲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仿佛她刚刚赢得一分。她和柏姬泰就好像油和水一样,没有任何交融的可能。她们两个都很容易得到其他人的好感,但两人却仿佛连木炭的颜色都要争辩。戴玲接着说道:“另外,无论是号角狩猎者还是佣兵,他们几乎全都是外国人,这会让安多的贵族和平民都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你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肯定是国人的叛乱。”闪电在一瞬间照亮了窗户,一阵特别响亮的雷声随着戴玲的话语响起。在一千年的时间里,七位安多女王被公开叛乱推翻,其中有两位在倒台后活了下来,却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