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祭品(第13/20页)

威拉德端详着这个胖子,看到他的前额流下一行汗水,从他疙里疙瘩的鼻子上滴下来,落到他的白衬衣上。律师这么说,他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什么样的女人愿意嫁给这种男人?巷子里开过一辆车。威拉德拿起酒瓶把杯子斟满。他从衬衣口袋里掏了支烟。“哦,那肯定不好受。”他说。他才不关心邓拉普的婚姻问题,但自从把夏洛特接回家以后他就没有好好喝过酒,而且律师的威士忌是一流的。

律师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我本该直接跟她离婚,但该死,她居然搞了个黑鬼,黑得跟黑桃A一样。”他说。随后他朝威拉德看了看:“为了我儿子,我想还是不让镇上其他人知道的好。”

“见鬼,老兄,揍他一顿怎么样?”威拉德提议,“给那个杂种脑袋上来一铲子,他心里就有数了。”老天爷啊,威拉德想,只有顺着自己的心意,有钱人的日子才能十全十美,可只要稍微有点狗血剧情,他们就像雨里的纸娃娃一样崩溃了。

邓拉普摇了摇头。“没用的。她会再找一个,”他说,“我老婆就是个破鞋,这辈子都是。”律师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点着。“糟心事就先说到这里,”他往天花板喷了一口烟,“接着说房子。我在想,如果有个方法可以让你一文不花、痛痛快快地拥有这座房子,你觉得怎么样?”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威拉德说。

律师微微一笑:“此言不虚,我想。但我话摆在这里,你会感兴趣吗?”他把酒杯放到桌上。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哈,其实我也不太明白,”邓拉普说,“但你下周给我办公室来个电话怎么样,我们也许可以谈谈。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想明白了。”

威拉德起身把酒喝干。“再说吧,”他说,“得看我太太的身体情况。”

邓拉普指着威拉德放在桌上的钱。“把钱拿回去吧,”他说,“听起来你也许用得上。”

“不用了,”威拉德说,“那是你的钱。但收据我还是要的。”

父子俩继续祈祷,往木头上泼血,把被车撞死的动物扭曲、粉碎的尸体挂起来。威拉德一直都在想着他和肥佬房东的对话。他在脑中把对话重复了100次,觉得邓拉普可能想让他干掉那个黑鬼或是他老婆,又或是双双干掉。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他付出土地和房屋。但他还是想不通为何邓拉普觉得他会愿意做那样的事情,威拉德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律师觉得他人傻,想耍他。尸身未凉他肯定就会把自己的租客弄进监狱。和邓拉普对话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他想过也许有机会能让夏洛特圆梦。但他们绝对没办法拥有这座房子。他现在明白了。

8月中旬的一天,夏洛特似乎振作了一些,甚至喝了一碗金宝牌番茄汤,而且没吐。傍晚她想在门廊上坐坐,这是好几周以来她第一次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威拉德洗了澡,修整了胡子,梳好头发。阿尔文在炉子上爆了些爆米花。西风轻拂,带走了些许暑热。他们喝着冰镇七喜汽水,看星星缓缓划过天空。阿尔文坐在她摇椅旁边的地上。“这个夏天挺难熬的,对吧,阿尔文?”夏洛特说着,用皮包骨头的手抚弄着他浓黑的头发。他是个多贴心、多温柔的孩子啊。她希望在自己走了以后,威拉德能意识到这一点。他们还需要谈谈这个,她又提醒了自己一遍。药物让她变得如此健忘。

“可现在你好起来了。”他说。他又往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他已经好几个礼拜没吃热的东西了。

“嗯,我现在觉得好多了。”她笑着对他说。

午夜时分,她终于在摇椅上睡着了,威拉德把她抱回了床上。半夜里她醒了过来,疼得翻来覆去,像是又被癌症咬穿了一个洞。他坐在她身边,直到天明。随着一波波新的疼痛来袭,她的长指甲往他手上的肉里越钻越深。这是她迄今为止疼得最厉害的阶段。“别担心,”他一直跟她说,“很快就会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他花了好几个小时开车在后头路边的排水沟里寻找新的祭品,但空手而归。那天下午,他又不情愿地去围场买了一只羊。但甚至连他自己也必须承认,好像这些祭品都不管用。在出镇的路上,心情恶劣的他路过了邓拉普的办公室。他想着那个混蛋,突然猛地一打卡车的方向,停在了西部大道的路肩上。过往车辆都在按喇叭,但他充耳不闻。还有一件事他没有试过。他真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早没想到。

“我差点儿就对你不抱希望了。”邓拉普说。

“我很忙,”威拉德说,“听着,如果你还想谈,今晚10点我们在你办公室见怎么样?”他站在水街德斯奇酒吧的电话亭里,往南几个街区就是律师的办公室。墙上的钟显示快5点了。他吩咐阿尔文待在病房里守着夏洛特,说他也许要晚点回来。他在她床脚的地板上给孩子铺了个草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