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14页)

他们继续航行,途中经过气派的王国海军大厦,还有商人公会的办公室,岸边的人行道上满是身着鲜艳与豪华服饰的行人;他们从成排的贵族宅邸与商人大宅间穿过,运河水面倒映出装饰华丽却异常窄小的豪宅正墙。在朗·爱塞特,屋主必须根据房屋的正墙大小来交税——正墙越宽,税金也就越高。

唯一一栋正墙宽阔到浪费的建筑,正是柯维尔君主宏伟的冬季居所恩塞纳达宫。由王室夫妇,也就是柯维尔君主盖多维乌斯及其妻婕玛为首的迎宾委员会等在连接宫殿与运河河岸的台阶上。他们以宫廷之礼欢迎客人,态度恭敬到……出人意料。盖多维乌斯管拉多维德叫“亲爱的叔叔”,婕玛则微笑着称邦达为“亲爱的祖父”。盖多维乌斯自然是特洛伊登的后裔,巧合的是,婕玛是叛逆的爱蒂恩的后代——那位逃离了科德温的公主,其血管中流淌着阿德·卡莱历代国王的血脉。

亲缘关系改善了会面的气氛,也拉近了与会者之间的距离,但对谈判本身却毫无助益。“孩子们”简短地诉说了要求,“长辈们”侧耳聆听。他们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字,后世称之为《朗·爱塞特第一条约》。为与随后签订的条约区分开来,第一条约还有个名字,取自条约序文最前面几个字——《海路自由通行条约》。

开放海路。通行自由。贸易自由。利润是神圣的。爱你的贸易、利润和邻舍,如同爱你自己。阻碍他人的贸易与利润是违背自然的行为。柯维尔不是任何国家的臣属。它是个独立、自主且中立的王国。

看起来,就算出于礼节,盖多维乌斯和婕玛也不会为了挽回拉多维德和邦达的颜面,做出哪怕一丁点儿的让步。但他们还是让步了。他们答应拉多维德,允许红王在官方文献里称自己为“柯维尔的国王”,直到他过世为止。他们也同意邦达使用“坎恭恩与玛琉尔的君主”这一头衔,直至其过世。

当然了,这些只是虚名而已。

盖多维乌斯和婕玛执掌王权二十五年,到他们的儿子杰拉德统治期间,特洛伊登家族灭亡了。随后,伊斯特里尔·蒂森——也就是蒂森家族的建立者——登上了柯维尔的王位。

在短短数十年间,柯维尔历代国王便与全世界的所有王朝成了血亲。他们严格遵守《朗·爱塞特条约》的内容,从不干涉邻国事务,也从不主张外国的继承权,尽管柯维尔的国王或王子不止一次有充足的理由继承瑞达尼亚、亚甸、科德温、希达里斯、维登,甚至利维亚的王位。强大的柯维尔也从未拓展疆土,从未将他们配有弩炮的战船派往外国的海岸,也从未想过争夺“海上霸主”的名号。对柯维尔王国来说,只要有《海路自由通行条约》,有海路通行与贸易自由,就已经足够了。柯维尔王国公开表现出对贸易和利润的崇尚。

以及不容置疑、毫不动摇的中立立场。

迪杰斯特拉正了正外套的海狸皮领子,保护自己的脖子免遭风吹雨打。他看了看周围,中断了沉思。大运河的水面看起来一片漆黑。透过迷雾,他能看到王国海军大厦。虽然它曾让朗·爱塞特引以为傲,但如今,它更像一所兵营。商人们的宅邸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狭窄的正墙似乎更窄了。也许真的更窄了,迪杰斯特拉心想。如果伊斯特拉德王提高了税率,贪婪的屋主完全有可能把正墙修得更窄。

“阁下,如此恶劣的天气持续多久了?”为打破恼人的沉默,他随口问了一句。

“从九月中旬就开始了,伯爵大人。”大使答道,“从满月那天起。今年的冬天会来得很早。塔尔哥已经迎来初雪了。”

“我还以为塔尔哥的雪一年四季都不停呢。”迪杰斯特拉说。

大使看了看他,断定这是句玩笑话,并非出于无知。

“在塔尔哥,”他也开起玩笑,“冬天从九月开始,到三月结束。那儿也有春秋之分。另外还有夏天……通常从八月第一个周二开始,然后在周三早上结束……”

迪杰斯特拉没笑。

“但即便在那儿,”大使的面孔阴云密布,“十月飘雪也是前所未见的事。”

与大多数瑞达尼亚贵族一样,大使也没法忍受迪杰斯特拉。光是接待这个特务头子,已经够耻辱了,摄政议会居然还任命迪杰斯特拉——而不是他——负责与柯维尔谈判,更是天大的羞辱。他,堂堂德·鲁伊特九世伯爵,出自大名鼎鼎的德·鲁伊特家族最知名的分支血脉,竟要称一个土包子暴发户为“伯爵大人”,简直令他作呕。但身为一名老练的外交官,他出色地隐藏了自己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