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6/14页)

“一千诺维格瑞克朗。”密探眼都不眨地说,“如果讨价还价,我可以给到一千五。”

“所以我喜欢你。”片刻的沉默过后,伊斯特拉德说,“你就是个该死的杂种,让我想起了我的年轻时代。我看着你,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

迪杰斯特拉欠了欠身以示感谢。他只比国王年轻八岁。他敢肯定,伊斯特拉德清楚这一点。

“你是个该死的杂种,”国王皱着眉头重复道,“但又是个正派而诚实的杂种。在这扭曲的时代,这种品质相当罕见。”

迪杰斯特拉又欠了欠身。

“你瞧,”伊斯特拉德续道,“每个国家都能找到追求理想的狂热分子。他们醉心于自己理想中的社会秩序,什么事都干得出,包括令人发指的罪行。按他们的说法,只要目的正当,手段和行为都不重要。他们认为自己不是在杀人,而是在维护秩序;他们不是在拷打或勒索,而是在保护国家权益,为秩序而斗争。如果某个个体妨碍了他们的教条,或是他们确立的规范,那个个体的生命就变得无足轻重。但他们始终没意识到,自己服务的社会正是由个体组成的。他们的眼界还真是‘开阔’啊……拥有如此的眼界,无视他人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是尼哥底母·德·布特的话。”迪杰斯特拉说道。

“很接近,但还差了一点。”柯维尔国王露出石膏般雪白的牙齿,“是科沃的维索戈塔。作为哲学家和道德学家,他的名气略显逊色,但同样非常优秀。我推荐你读读他的著作。你的国家应该还留有几本他的书,肯定没全烧光。不过还是说重点吧。你,迪杰斯特拉,也会不择手段,会耍阴谋诡计,会贿赂、勒索和拷打。宣判别人死刑,或者下令暗杀时,你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没错,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忠心侍奉的王国,但这没法替你开脱,也没法赢得我的同情。完全不能。你很清楚。”

密探头子点点头,表示他是很清楚。

“可是你,”伊斯特拉德说,“如我所说,是个有操守的杂种,所以我欣赏并尊敬你,这也是我私下接见你的原因。因为你,迪杰斯特拉,有过无数次成为百万富翁的机会,但你这辈子没做过任何中饱私囊的事,也没在国库里偷过一个便士,连半个法新都没有。你瞧,泽丽卡!他是真的脸红了,还是我眼花看错了?”

王后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抬起头来。

“等你看到谦逊的色彩,就会知道真实的模样。”她又引用了《圣书》中的话,其实她在密探头子脸上没看到半点红晕。

“好了,”伊斯特拉德说,“回到正题吧。他是怀着爱国者的责任漂洋过海的。他的祖国瑞达尼亚正深陷危机。自从国王维兹米尔不幸身亡,那里便被混乱所支配。统治瑞达尼亚的是一群名为‘摄政议会’的白痴贵族,我的泽丽卡啊,这伙人不会为瑞达尼亚做任何事。危机来了,他们会逃跑,或者跪下,像狗一样舔舐尼弗迦德皇帝用珍珠装饰的靴子。那群家伙蔑视迪杰斯特拉,因为他是个密探、杀手和暴发户,但漂洋过海打算拯救瑞达尼亚的人也是迪杰斯特拉。这就能证明真正关心那个王国的是谁。”

伊斯特拉德·蒂森顿了顿,喘了口气,又正了正略微盖住额头的帽子。

“所以,迪杰斯特拉,”国王说,“你的王国正面临怎样的危难?我是说,除了财政紧张之外。”

“除了财政紧张之外,”密探的脸像用石头雕刻出来似的,“什么危难都没有,每个人都很健康,谢谢您的关心。”

“哦。”国王点点头,再次把滑下的帽子戴正,“哦,我懂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甚至要击节叫好了。只要你们有了钱,就能买下对应所有病症的良药。重要的是资金。可你们没有资金,如果有,你就不用来这儿了。我说得对吗?”

“毫无疑问。”

“纯粹出于好奇,你们需要多少?”

“不多。一百万。”

“不多?”伊斯特拉德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又用双手按住帽子,“这叫不多?哎呀哎呀。”

“对于陛下您,”密探喃喃道,“这是笔小数目……”

“小数目?”国王放开帽子,双手抬向天花板,“哎呀哎呀!一百万只是小数目——泽丽卡,你听到了吗?你明不明白,迪杰斯特拉,有这一百万和没这一百万,里里外外就是两百万啊?我明白你和菲丽芭·艾哈特急着建立对抗尼弗迦德人的防线,可你们想怎么做?买下整个尼弗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