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间 第二章(第5/8页)

“我们走吧。”

我停下汽车,不去管它。反正人类想都不会想到要把它偷走,保护性的咒语比任何警报器都更可靠。我默默地、一本正经地与斯维特兰娜登上楼梯,走到她的住宅。

这里当然发生了一些变化。斯维特兰娜辞掉了工作,但是她的奖学金和成为他者得到的“补助费”大大超过了医生微薄的收入。她换了电视机,只是我不明白她什么时候有时间看它。电视机很豪华,宽屏幕,对她的住宅来说显得太大。看到这个意外苏醒过来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真的很令人开心。一开始这种向往会出现在大家的心里,大概就像一种防御性反应。当周围的世界即将崩溃的时候,当原先的恐惧和忧虑即将消失,而另一些未知的模糊不清的东西即将来取代它们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开始实现生活中的某些不久前似乎还不大现实的理想。某些人在一些餐厅里转来转去,某些人购买了昂贵的小汽车,某些人穿着巴黎高级时装。这持续不了多久,也不是因为你不会成为巡查队的百万富翁。只是昨天还那么急切的需求本身开始消失,成为往事。永远不再。

“你是奥莉加吗?”

斯维特兰娜看看我的眼睛。

我叹了口气,鼓足劲说:

“我不是奥莉加。”

沉默片刻。

“我起先不能说,只有在这里才行。你的房子被保护起来免受黑暗力量的监视。”

“‘不能’?”

她一下子抓住了实质。

“不能,”我重复道。“这只是奥莉加的躯身。”

“你是安东?”

我点点头。

我们现在显得多么荒唐!

多好呀,斯维特兰娜已经习惯荒唐的事!

她一下子相信了。

“坏蛋!”

说这话的那种语气非常像贵夫人奥莉加。接下来我挨了一记耳光,这记耳光出自同一出歌剧。

不觉得痛,但觉得委屈。

“为什么?”我问。

“因为,你偷听到别人的谈话!”斯维特兰娜一口气说出。

她的这番话是匆匆忙忙说出来的,但我理解。与此同时,斯维特兰娜举起另一只手,而我没有理会基督教的戒律(打了你的左脸,把你的右脸也给他),躲开了第二记耳光。

“斯维塔,我答应保护这个躯体的。”

“可我不!”

斯维特兰娜深深地叹了口气,咬住嘴唇,她的两眼放光。我没有见过她如此狂怒的样子,甚至也没料到她有可能会这样。到底是什么事情惹得她如此大怒呢?

“这么说,你害怕爱上被摘下的花朵吧?”斯维特兰娜慢慢地靠近我。“原来如此,是吗?”

轮到我了。我没有马上说出真话。

“滚!滚开!”

我往后退去,背已经靠在门上。但是我应该站住,就像斯维特兰娜一样。她摇摇头,不假思索地说:

“你就留在这个躯体里吧!它对你再合适不过,你不是男人,是个窝囊废!”

我默不作声。我不作声是因为我已经看到未来将是怎么样的。我意识到概率线会如何在我们面前松开来,可笑的命运会如何编织自己的道路。

当斯维特兰娜一下子失去了战斗激情,用手捂住脸哭起来时,当我搂住她的肩膀,她趴在我肩上随心所欲地痛哭时,我内心感到空虚和寒冷,刺骨的寒冷。我好像又站在布满雪的房顶上,顶着阵阵寒风。

斯维特兰娜还是个人。她身上他者的特点太少了,她不明白,没有看到我们注定要走的那条道路是怎样向远处延伸,而且也没有看到,这条道路是怎样往不同方向分岔的。

爱情是幸福,但是只有在相信它将永存的时候。即使每一次都是谎言,仅凭信念也能给予爱情力量和快乐。

而斯维特兰娜趴在我肩膀上呜咽。

知识越多悲伤越多。我真希望不知道那不可避免的未来啊!不知道——也就能像普通的凡人那样义无反顾地去爱。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不是在自己的身体里,这总是种遗憾。

在旁人看起来,似乎是两个真挚的女友决定一起度过这宁静的夜晚,看着电视、啜着果酱茶、喝上一瓶纯葡萄酒,谈论的是三个永恒的话题:男人都不是东西,没什么衣服可穿,而更重要的是如何减肥。

“你真的喜欢吃面包吗?”斯维特兰娜奇怪地问。

“喜欢。抹上黄油和果酱。”我兴致不高地说。

“依我看,有人答应保护这个躯体。”

“那我对她做什么坏事了吗?你可以相信,身体感到异常高兴。”

“唉,”斯维特兰娜含糊地回答,“以后你问一下奥莉加,她是怎么爱护身体的。”

我犹豫不决,但还是又把一只白面包一掰为二,并慷慨地抹上了果酱。

“把你藏在女人躯体里这个绝妙的念头是谁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