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考验(第5/10页)

“斗蓬。”另一个人回音般地说。一时之间他们怒视彼此,迟钝地意识到双方是竞争对手。“我,我的。”他又说。

“不。杀你。”她平静地表示,“也杀你。”她提醒我,同时又逼近过来。我朝她一挥棍子,但她往后跳开,然后伸手要抓住我挥过去的棍子。我一转身,正好打中那个手腕已经受伤的人,然后我跃过他身旁,沿着道路往前跑。我跑的动作很笨拙,一手紧握棍子,另一手努力要解开我的斗蓬。最后斗蓬终于解开了,我任它落在地上,继续往前跑。我发软的双腿提醒我说这是我的最后一招了。几分钟后他们显然赶到了斗蓬所在的地方,因为我听到他们为之争吵的愤怒吼叫。我祈祷这足以让他们四个都忙不过来,同时继续往前跑。道路一弯,转弯的幅度不是很大,但足以让我脱离他们的视线。我依然继续跑,然后渐渐变成快步走,努力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才敢回头看。我身后的路宽广而空荡。我逼自己继续前进,等找到比较适合的地方就离开路面。

我碰上一丛长势野蛮的茂密荆棘,勉强穿越到它的中心地带。我全身发抖、筋疲力尽,身体蜷缩着蹲在浓密多刺的灌木丛下,伸长耳朵听有没有人来追我。我稍稍喝了几口水,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必须赶回公鹿堡,但我不敢走出来。

到现在我还想不通我怎么能在那里睡着,但我确实是睡着了。

我逐渐醒来,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一定是身受重伤或卧病已久。我眼睛黏黏的,嘴里感觉又酸又麻。我强迫自己撑开眼皮,迷惑地环顾四周。天光渐暗,乌云遮住了月亮。

我实在是筋疲力尽了,居然靠倒在荆棘丛上睡着了,哪怕上面有无数的尖刺刺着我。我费了好大功夫才脱身,衣服和皮肤都被勾破了,头发也被扯掉好多根。我像遭到追猎的动物一样从藏身之处小心翼翼地冒出来,同时不只以我的感官之力尽可能地探寻远处,也努力闻嗅着空气,瞥视四周。我知道我用探寻的方式不可能搜寻到被冶炼的人,所以只希望如果有被冶炼的人在附近,森林里的动物看到他们会有所反应。但一切都很安静。

我谨慎地回到路上,道路宽阔空荡。我抬头望了一下天,然后继续朝冶炼镇前进。我尽量靠着路边走,走在树影最深沉的地方。我试着让脚步既迅速又无声,但这两点都没能做得很好。我已经什么都不多想了,只想着要时刻戒备,想着必须回到公鹿堡。铁匠的生命在我脑海里只剩再微弱不过的一条细线。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心中的情绪只剩下畏惧,是畏惧让我边走边不停回头看、边走边扫视两旁的树林。

当我走到可以俯视冶炼镇的山丘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在那里站了一段时间,望下去,寻找有没有任何可能的生命迹象,然后强迫自己继续走。起风了,月亮在云层中断断续续地露脸。这种光线有还不如没有,因为它让你看到的东西跟看错的东西一样多,让废弃房屋的角落看起来像有阴影移动,让街上的一滩滩积水突然闪出刀锋般的寒光。但冶炼镇空无一人,港口里没有船,烟囱里没有炊烟。这个地方在遭遇那场在劫难逃的掳掠之后不久,正常的居民就弃家而去,现在显然被冶炼的人也走了,因为这里已经没有能提供温饱的东西。这个镇在遭到劫掠之后没有再重建,经过充满风暴和巨浪的漫长冬季之后,在红船劫匪手下本只是半毁的事物如今几乎全毁,只有港口看来还算正常,除了停船的位置都空着之外。弧形的海堤仍然伸向湾内,仿佛一双弯着的、捧住并保护着港口的手,但这里已经不剩任何需要保护的东西了。

我穿过冶炼镇荒凉寂静的废墟。烧得半毁的房屋里,断裂的门框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门,我悄悄溜过,感觉全身发毛。等到离开了空荡房屋周围笼罩着的霉味时,我站在码头上看向海水,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条路直接通向码头,然后沿着弧形的海湾前进。路肩用粗略打磨过的石块盖了一堵矮墙,原本能够保护路面,帮其抵挡贪婪大海的侵蚀,但在无人整修之下,再经过一整个冬天潮水和风暴的侵袭,这堵矮墙也快垮了。石块逐渐松动,而海里来的漂流木就像撞门柱一样,现在这些木头被潮水抛弃,散落在底下的沙滩上。以前曾经有一车车的铁锭沿着这条路送到等待的船只上。我沿着海堤走,发现本来从上方山丘看来那么坚固持久的石墙,在无人维修的情况下顶多再撑一两个冬天,之后不久这里就会被大海重新占据。

头顶上,星星在掠过的云块间不时地闪烁着,捉摸不定的月亮也忽隐忽现,让我偶尔能瞥见一眼港口。潮水唰唰响着,像是个被下了药的巨人的呼吸声。这夜晚宛如梦境,我看向海面,看见一艘红船的鬼影划破月光,驶进冶炼镇的港口。船身长而光滑,桅杆上的帆都已收起,慢慢滑进港口,船身和船首的亮红色像是刚洒出的鲜血,仿佛它是穿过血海而非海水驶来。在我身后的死镇里,没有人发出警讯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