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恍然发现(第3/7页)

我们整夜骑马前行,切德偶尔会让马匹稍事歇息,但是如果换成博瑞屈,他让它们休息的次数会更多些。他不只一次停下来仰望夜空,然后再看向地平线的那一端,以确认我们没走错方向,“看到那座映衬着星空的山丘没?可能你现在还不能清楚地看见它。我认识那座山丘,它的形状白天看起来就像是奶油商戴的帽子。它叫崎法萧,我们要保持它在我们西边。走吧!”

还有一次,他在山丘顶上停下脚步,我勒马停在他旁边。切德坐着不动,身体挺得直直的,看起来简直像座石雕。然后他举起手臂指向某处,手微微发抖:“看到底下那道深谷了吗?我们的路线有点太靠东边了,要一边走一边修正回来。”

我根本看不见它,它只是星光下模糊的景物中一道深色切口而已。我纳闷,不知道他怎么能知道那里有深谷的。经过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他朝我们左边做了一个手势,一盏孤立的灯光在一片高地上闪烁。“羊毛庄这里今天晚上有人没睡。”他观察道,“八成是哪个面包师,把一大早要用的面团拿出来发。”他在马鞍上转过身,我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是感觉到他的微笑,“我出生的地方离这里不到一里。来吧,小子,咱们走。我不喜欢去想劫匪居然来到了离羊毛庄这么近的地方。”

我们继续前行,走下一处非常陡的山坡,我感觉到煤灰的肌肉紧绷起来,身体重心压在后腿上,我们几乎是滑下坡去。

天际露出灰蒙蒙的曙光,我又闻到了海的味道。等我们爬上一处坡顶,往下看去已经可以看到冶炼镇了,而时间尚早。从某些方面看来,这是个贫乏的地方:只有潮水涨到某个程度的时候这里才停得了大船,其他时候船得在比较远的地方下锚,派小艇在船和岸之间来回穿梭。地图上之所以找得到冶炼镇,大半是因为这里的铁矿。我并不指望能看到一座繁忙热闹的城市,但也没有心理准备看到一缕缕烟从烧得焦黑、没了屋顶的建筑物上升起。还听到一头不知道在哪里的母牛因为没人给它挤奶而哞哞叫。岸边有几艘被凿沉的船,桅杆立在那里像一棵枯死的树。

早晨的街道空荡荡的。“人到哪去了?”我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死了,或是被抓去当人质了,或者还躲在树林里。”切德的声音紧绷,我的眼神转向他,惊诧地在他脸上看到痛苦的神情。他看见我瞪着他看,哑然地耸耸肩:“你会感觉到这些人是属于你的,感觉到他们的灾难是你的失败……等你渐渐长大就会有这种感受了。这是血缘带来的。”他让我自己去沉思默想,然后碰了碰疲倦的马,让它走起来。我们走下了山丘,走进镇里。

切德唯一采取的谨慎措施似乎就是走得慢一点而已。我们只有两个人,没带武器,骑着疲倦的马,还走进一处刚被……

“船已经走了,小子。来打劫的船一定要有非常多的划桨手才动得了,尤其是进入到这一带沿岸的海流里时。这也是另一个让人惊讶的地方。他们怎么会对我们的潮汐和洋流熟悉到可以来这里打劫?而且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打劫?来搬铁矿吗?直接从商船上抢铁矿比这可容易多了。这没有道理,小子,一点道理也没有。”

前一夜留下了很重的露水,镇里逐渐升起一股臭味,是被烧焦的房屋受潮后散发出的味道。时不时地还能在某些地方看到一栋还在默默烧着的房子。一些房子门前的街道上散落了各式各样的物品,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住户在抢救一些货品时落下的,还是来打劫的人本想把东西搬走,但后来又改变了心意给扔下的。一个没了盖子的盐盒、好几码绿色的羊毛织品、一只鞋、一把残缺的椅子:尽管这些东西无声地躺在那里,但却清楚地说明原本安全和温馨的一切都已经被踩到泥地里,永远地损毁了。一股阴森的惊恐忽然笼罩住我。

“我们来得太晚了。”切德轻声说。他勒马停住,煤灰也在他身旁停下。

“什么?”我一下子回不过神来,愣着问他。

“人质。已经放回来了。”

“在哪里?”

切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疯子或者笨得出奇:“那里。在那栋建筑的残骸里。”

我很难解释在我生命中接下来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有好多事情都同时发生了。我抬起眼看见一群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某间被烧得只剩空壳子的商店里面,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东翻西拣。他们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但似乎都对此并不在意。我看到两个女人同时捡起一只大水壶,然后争执起来,互相打起耳光,都想把对方赶走,好占有这份战利品。她们看起来就像是两只争抢奶酪硬皮的乌鸦,一边吼叫着,一边又打又骂,各拽着水壶一边的把手不放。其他人没有理会她们,只顾着自己搜刮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