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恍然发现(第2/7页)

我开口问他的时机就这样过去了,我本来想问他为什么可以服用卡芮丝籽却不死,但这问题却被他仔细的计划和详尽的细节给推到一边去了。他又跟我讲了半个小时的细节问题,然后叫我离开舱房,说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准备,我应该去看看马匹怎么样了,顺便尽量休息一下。

马匹在前面甲板上用绳子临时围出的一块地方,底下铺着稻草,这样甲板才不会被马蹄踏坏,也不会沾上马粪。一个脸色不太好看的人正在修理煤灰上船时踢松的一段栏杆,他似乎不怎么想讲话,而马匹则还算平静自在。我在甲板上稍微走了走。我们是在一艘整洁的小船上,这是一艘来往岛屿之间的商船,宽度长过深度。这艘船吃水很浅,让它可以溯河而上或靠近海滩而不会损伤船身,但是在比较深的水域上航行起来就不太适应了。它摇摇晃晃地前进,这里点个头、那里行个礼,像个提了一大堆东西的农妇走在拥挤的市场里。这艘船似乎只载了我们,一名水手给了我两只苹果跟马分着吃,不过他的话也很少,因此跟它们分吃完苹果之后,我就在那堆稻草上离它们不远的地方歇了下来,遵照切德的建议休息一下。

风势很帮我们的忙,船长把我们载到非常靠近那高耸着的悬崖的地方,近得超过我原先以为可能的程度。但把马匹从船上弄下来依然是件讨厌的差事,切德之前讲了那么多、警告了我半天,我还是没料到海面上的夜色会如此黑暗。甲板上的几盏可怜兮兮的提灯派不上什么用场,微弱的光线帮不上我多少忙,投射出的影子倒是让我感觉更加混乱。最后,一个水手用一艘小艇把切德载上岸,我则跟两匹一点不情愿的马一起下水。因为我知道如果牵一条绳子来拉着煤灰,它会反抗,说不定还会把小艇给踢沉,所以我攀着煤灰,鼓励它,相信它会运用她的常识带我们朝岸上发出微光的提灯游去。我用一条长绳子将切德的马拉在身后,因为我不希望它在水里踢水的动作离我们太近。海水冰冷,夜色漆黑深沉,要是我还有点头脑,就会希望自己此时身在别处,但在一个男孩看来,这种困难且让人不快的事已经变成了一项对自己的挑战和冒险。

我从水里走出来,浑身滴着水,身上冷飕飕的,但是内心却兴奋不已。我拉住煤灰的缰绳,哄着切德的马上岸,等我终于把它们两个搞定,切德已经站在了我身旁,他十分高兴地笑着,一手拿着提灯。小艇已经离开了,朝着船划去,切德把我的干衣服交给我,但干衣服套在我全身湿透的衣服上也没什么作用。“路在哪里?”我问着,身体一阵阵打冷颤,声音也跟着发抖。

切德嗤笑一声:“路?你把我的马拉上岸的时候我去看了一下,根本没有路,只有像是水从悬崖上流下来的路径罢了。但我们也只能凑合着走了。”

情况比他说的要好一点,但也没好多少,这条小径又窄又陡,脚下踩的碎石还会松动。切德拿着提灯走在前面,我跟着他,两匹马排成纵列让我拉在身后。有一次切德的马突然立起来往后扯,我一下子失去平衡;还有一次,煤灰想往另一个方向走也害我差点跪倒在地。直到我们终于爬上悬崖,我的心才从喉咙口回到原位。

登上悬崖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夜色和开阔的坡地,头顶上是缓缓滑过夜空的月亮和四散的星星。或许是因为切德的神态,挑战的精神又抓住了我。卡芮丝籽让他双眼睁大,即使在提灯的光线中都能看到他眼神的明亮,他的精神虽然来得不自然,但还是很有感染力,就连马匹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喷着鼻息甩着头。切德和我一边像发疯一样哈哈大笑,一边把缰绳调整好,然后骑上马背。切德抬头瞥了一眼星星,然后环顾我们面前下降的坡地,漫不经心地随手一甩,把提灯扔到了一边。

“走!”他对着夜色宣布,脚一踢枣红马,马便一跃而出。煤灰也不甘示弱,于是我做了以前从来不敢做的事,那就是夜里在不熟悉的地形上奔驰。我们没有摔断脖子真是奇迹。但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好运是属于小孩和疯子的,而我觉得那天晚上我们既是小孩也是疯子。

切德带路,我跟在后面。那一夜,我对向来令我不解的博瑞屈又多了一分了解,因为我也感受到了那种非常奇怪的安宁和平和之感,那是因为你把自己的判断力都交给别人,对他们说:“你带路,我跟着你,我相信你不会带我走向死亡或伤害。”那一夜,我们策马奋力向前跑,切德完全根据夜空来找路,而我完全没有去想万一我们迷路了,或者哪匹马失足受伤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丝毫不觉得需要为自己的行动负责任,一切突然变得简单又清楚,不管切德说什么我只要照做就好,我相信他会让一切行动都圆满完成。我的精神高高地骑在那波信心的浪头上,在那一夜的某一刻我突然想到:博瑞屈在骏骑身上得到的就是这一点,让他最怀念和渴望的也是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