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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奥利弗的办公室位于加利福尼亚街某幢房子的六楼,窗外是林立的写字楼与旧金山湾蔚蓝的海面。

今天鲁本穿着白色高领羊绒衫和他最爱的布克兄弟双排扣西装。他走进会议室,费利克斯的私生子还没到。

会议室是典型的律所风格,桃花心木椭圆桌两旁摆着结实的齐本德尔式靠背椅。他和西蒙坐在长桌一侧,对面的墙上挂着巨幅彩色抽象画。画作平凡无奇,只是俗丽的装饰品而已。

劳拉在附近另一间舒适的小房间里,喝着咖啡,读着早报,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当然,西蒙不厌其烦地提醒了鲁本一遍又一遍。这次会面很可能是试探,那位先生随时都可能甩出DNA测试结果,证实自己的身份,发起争夺遗产的法律战。

“我必须得说,”西蒙说,“我一直对留长发的男人没什么好感,尽管如此,你的发型看起来还是相当不错,鲁本。这种浓密的发型是某种新流行的乡村风格吗?你一定把那位年轻的女士迷得神魂颠倒。”

鲁本笑了。“我不知道,我只是最近没剪头发。”他回答。他知道自己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梳得整整齐齐,谁也没法抱怨什么。颈后的头发已经很长了,但他不在乎。他只盼着费利克斯赶紧出现。

西蒙几近偏执地猜测着那位先生的动机和计划,他的话没完没了。所幸亚瑟・汉默米尔终于出现,他说费利克斯去了洗手间,马上就来。

汉默米尔的年纪和西蒙・奥利弗差不多,大约75岁左右,他俩都穿着灰色西装,头发雪白。亚瑟的体型更魁伟一些,眉毛浓密,而西蒙身材瘦削,已经开始有点秃顶了。

汉默米尔热情地握住鲁本的手,态度十分亲切。

“多谢你拨冗与我们会面。”他的话显然字斟句酌。他在西蒙正对面坐下,左边与鲁本相对的位置空着,等待那位神秘的潜在继承人出现。

鲁本礼貌地询问了他们对《唐璜》的看法,并表示自己相当喜欢那部歌剧。他谈起约瑟夫・罗西拍摄的同名电影,他反复看过很多次。亚瑟立即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主动谈起与费利克斯的相处是多么愉快,那位先生今晚就得启程前往欧洲,他感到失落至极。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俏皮地冲西蒙挤了挤眼睛,但西蒙满脸严肃地审视着他,一言不发。

门终于开了,费利克斯・尼德克走进房间。

如果说鲁本曾有一丝疑虑,以为这位先生真是费利克斯的私生子而不是他本人,那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所有怀疑都已烟消云散。

毫无疑问,这位英俊的男人就是藏书室照片里的主角——与朋友欢聚在热带雨林中的那个微笑的男人,玛钦特书桌上方照片里那个亲切的长辈。

费利克斯・尼德克就这样活生生站在他眼前,看起来并不比二十年前更老。儿子绝不可能如此完美地继承父亲的相貌和气质,他看起来不怒而威,微妙的活力让他迥异于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人。

鲁本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无声地念了几句短短的祷言。

这位先生个子很高,体型保持得很好,深色皮肤带着金属色泽,短短的棕发光滑浓密。他的着装有点过于正式,棕色西装剪裁精良,焦糖色的衬衫外打着金褐相间的领带。

但真正令人震撼的是他丰富的表情和翩翩的风度。他的微笑和蔼可亲,棕色大眼睛里藏着极富感染力的风趣,一见到鲁本,他就立即伸出右手来握手。他有一张生气勃勃的脸。

这个男人的一切都如此诱人而体贴。

正如鲁本所料,他在正对面坐了下来,四目交会,费利克斯身子微微前倾,开口说道:“我深感荣幸。”他的声音低沉、亲切、富有磁性、毫无矫饰,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口音,“请容许我表达感激。我深深明白,您没有任何义务与我会面,但您还是来了,我铭记在心,衷心感谢。”他优雅的双手挥洒自如,金领夹上嵌着一枚绿色宝石,胸袋上方露出一角丝质手帕,条纹图案与领带十分相称。

鲁本被这位先生深深地迷住了,但他没有放松警惕。尽管如此,他依然非常激动,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果不能给费利克斯留下好印象——他无法再思考下去,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我必须充分利用每一分钟。

费利克斯的身子微微向后靠了一点,嘴里依然说着无懈可击的客气话,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自在而镇定。

“我非常清楚,玛钦特很欣赏您。您应该知道,她是我父亲唯一的继承人,我父亲十分疼爱她。”

“但您并不认识玛钦特,对吧?”鲁本说。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在做什么?这个开场白真是糟糕至极。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没有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