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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脸倦容,显得筋疲力尽。真希望这些客人今天没来,好好的一天硬是让他们给毁了。应付场面实在太费劲,就像我们刚回家时的情形一样。我也感到很疲倦,既疲倦又忧郁。迈克西姆建议我们到花园里去的时候,显得有些脾气暴躁。我真是笨到了家,竟把葡萄酒杯给碰翻了。

我们到了游廊,然后漫步走向平展的绿色草坪。

“我觉得你们急匆匆回到曼德利来是一种失策,”比阿特丽斯说,“如果在意大利纵情游览,多待上三四个月,仲夏时节再回来,情况会好些。那样从你的角度来考虑,比较容易适应环境,对迈克西姆也大有好处。我禁不住有一种感觉,你初来乍到,局面很难打开。”

“啊,不,我觉得没什么,”我说道,“我清楚自己终究会爱上曼德利的。”

她没再吱声。我们在草坪上来回溜达着。

“给我讲点你的情况吧,”她末了说道,“你在法国南部时都干些什么?迈克西姆说你和一位可怕的美国女人住在一起。”

我讲了范・霍珀夫人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听时显得很同情,但神情有些发呆,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我收住话头时,只听她说:“是啊,正如你所言,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但我们大家打心眼里为你们感到高兴。我希望你们能生活幸福。”

“谢谢你,比阿特丽斯,”我说,“非常感谢。”

不知她为什么要说希望我们能生活幸福,而不说确信我们能幸福。她和蔼可亲,诚恳坦率,我非常喜欢她,但她的声音里含有一丝忧虑,令我感到害怕。

“当迈克西姆写信告诉我,”她挽着我的胳膊接着说道,“说他在法国南部发现了你,还说你年轻漂亮,我得承认我当时的确有些惊讶。当然,大家都以为你是个交际花之类的摩登女郎,脸上涂脂抹粉,因为在那种地方不会遇到别的类型的姑娘。午饭前你走入起居室时,我简直感到意外极啦。”

她开心地大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可她没说明是对我的外表感到失望还是宽慰。

“可怜的迈克西姆,”她说,“他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磨难,但愿你已经使他忘掉了往事。当然,他对曼德利是一往情深的。”

我一方面希望她像这样轻松自然地讲述下去,多告诉我一些过去的事情,而另一方面,我心里却不想了解,不愿再听她回首往事。

“我们姐弟俩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性格差别太大。”她说,“我的好恶和喜怒都表现在脸上,胸内无城府之见。迈克西姆则截然相反,他非常沉静,非常矜持,让你永远也猜不出他那可笑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我这人稍微一惹就恼,恼了就火,发完火便万事皆休。迈克西姆一年也发不了一两次火,可一旦发火——上帝啊——那可是动真格的。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对你发脾气,我觉得你是个文静的小东西。”

她莞尔一笑,捏了捏我的胳膊。我心里则想,做一个文静的人,给人以何等安宁和舒适的感觉,膝上放着编织的活儿,眉宇舒展,不急不躁,无忧无虑。可是我想入非非,易激动,易恐惧,把烂指甲咬来咬去,心中无所适从,不知怎样才好。

“我提个建议,你不会介意吧?”她继续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把头发收拾一下。何不烫成卷发?你的头发太细了,披散在帽子下非常难看,你不妨把它们拢到耳朵后边去。”

我顺从地照办了,等着听她赞美。她把头偏到一边,以挑剔的眼光把我打量一番,然后说道:“不,不,我觉得反而更糟。过于严肃,不适合于你。你所需要的是烫发,再扎起来就行了。我从不喜欢圣女贞德式那种乱七八糟的发型。迈克西姆是什么意见?他认为这发型适合于你吗?”

“不清楚,”我说,“他从未提起过。”

“哦?也许他喜欢这样。别听我多嘴。告诉我,你在伦敦或巴黎有没有添置衣服?”

“没有,”我说,“当时没有时间。迈克西姆急着要回家。要添置衣服,随时都可以定做嘛。”

“看你的打扮,我就知道你对衣着一点也不讲究。”她说。

我带着歉意,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法兰绒裙子,然后说道:“其实不然,我非常喜欢漂亮的衣服,只是截至目前还没有许多钱去买。”

“我不明白迈克西姆为何不在伦敦多留个把星期,给你买些像样的衣服穿,”她说,“在这一点上他就有点自私了,和他平时的为人不符。再说,他通常对衣着是很挑剔的。”

“是吗?”我说,“他似乎对我的衣着从不挑剔。我觉得我不管穿什么,他既不注意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