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愁将孤月梦中寻(第5/6页)

子瑾一直紧盯着妇人说话的嘴,她方才所哭诉的每一个字都落在他的心里,好似一刀一刀割着他,手脚一片冰凉。

不待子瑾开口,那胖子主动说道:“这位大嫂,我们本来也是去云中的,你快上我的车,我们先带孩子去医病。”

楚仲掏出一袋银子递给胖子,请胖子好生照看这对母子。

两队人马互相告辞后,分道扬镳。

菁潭在马车上撩起帘子说道:“郁哥哥,生老病死都是天命,他们自己投错了胎,你也别怪到我父王头上,难不成没了我父王,他们就可以活得如意自在了?一群贱民而已。”

子瑾看了看菁潭,没有说话。

菁潭见他如此,嘴角挂着嘲讽:“你与九叔难道就是什么好人?不过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已。”

离别前,菁潭又换了副面孔,双眼含泪道:“郁哥哥,你难道看见我死也不心疼吗?”

子瑾淡淡答:“那你跟我回云中去,我定会保你周全。”

瞧着子瑾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菁潭问着身旁来接她的淮王心腹:“若是一会儿伏击偷袭,你们有几成把握能擒住尉冉郁?”她说这话时候的神色,哪还有刚才那番娇憨的影子。

那人老实答:“燕平王身边那位贴身护卫,武艺十分了得,属下一行人无论人数和实力都十分劣势,毫无把握,何况此处地域敏感,若是引来大卫的士兵,唯恐连累了郡主。”

“那就算了。”菁潭说,“我本来备了迷药,没想到一路上他们都十分谨慎。”

随即,那人又呈上一封信说:“这是主上交给郡主的手书。”

菁潭拆封匆匆读了一遍,冥思片刻后吩咐道:“父王叫我们先不要回淮州。”

“那?”对方疑惑。

“你调集人马,随我北上。”菁潭道。

夜里,回到云中的子瑾坐在月下独酌,他自小就不沾酒,可是从上次在夏月面前宿醉后,他竟然有些爱上这玩意。

梁王找到他后,坐下自斟了一杯酒:“郁儿,你也不要怪六叔狠心。”

子瑾摇头:“六叔替侄儿揽下干系,怎么会反过来怪六叔。”他也早有察觉,菁潭绝对不是他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那你为何喝闷酒?”

子瑾端起酒盏,望着杯中清澈的夜空。

他幼年陡失怙恃,今日见菁潭如此,突然忆起了当年的自己,又想起今日山坡上的那对母子。他不善言辞,也不知如何对人倾诉心中郁结,便独酌于此,半晌后千言万语,只能挤出一句:“突然想起父王和母妃。”

梁王长叹一声,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子瑾起身,走到院中,抬脸仰望空中明月。

春日的夜里,月光皎洁。

“郁儿。”梁王从身后叫了他一声,他并未觉察,于是梁王端着酒盏走到他身侧,碰了碰他,待他回头又问了一遍,“郁儿,你有心事?”

“六叔心中可有日日惦念之人?”

“年轻时有过,那个时候比你年纪还小。后来朝堂变故,被迫到梁州就藩,去而不得返,人家便嫁了人。我后来觉得孑然一身也甚好,就没想过要娶亲。”说完,梁王无奈一笑。

两个人又回到桌前坐下。

梁王神色一改,又问:“如今徐敬业已除,淮王大势已去,你是如何打算的?”

徐敬业便是当年亲手杀害先储夫妇的凶手,如今他终于死了,让梁王十分痛快。

“倘若你有与他一争四海九州之心,大可现在出手,淮王正深陷水火没了锐气,你此去雪中送炭,他定然唯你马首是瞻,然后再联络吴王。虽说直取帝京有些风险,但是我们以横水河为界养精蓄锐,与他两分天下,待时机成熟再挥师北上,也不是不可。”

子瑾沐在月色中,半晌不语。

梁王皱眉:“郁儿,你可是因为闵姑娘,受制于尚睿?”他知晓尚睿留书给子瑾之事。

子瑾侧了侧头:“六叔,我曾经的确有过与他一争之心,他虽然未曾亲手杀了皇爷爷、父王和母妃,可是这一切皆是由他而起。”

太子府几百号人,一夜俱灭;当年朝中维护先储的忠臣,非死即贬;梁王在梁州那样的荒凉之地,孤身只影;喻晟一生颠沛流离,死后坟前连碑文也不能写;夏月至今背负着逆臣之女的罪名,不敢以真名示人;他耳聋不能闻声,甚至拖累自己心爱的女人受辱。

“可是这么做真的对吗?”他清澈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郁儿你心纯至善,可知这世上许多事情并无对错,只有胜负。成者为王,败者便为寇。你如果想要保护自己的女人,并非要步步退让,而是要成为胜者。待你羽翼丰满时,拿出尉尚睿所需之物,他定然会欣然换之。”

子瑾缄默不言。

夜幕中的下弦月渐渐被飘过的云层遮住了,眼前的光线也随之暗淡下来。他一直不喜欢黑,于是起身将廊下的灯笼点燃,挂在了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