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侧有浮云无所寄(第4/16页)

其中一件是一只簪子,一头是用金片打制而成的团花。在一个葵花状的花蕊四周,分别有八个独立的花瓣,每瓣中都凹进一层。突出的地方分别用金丝做成网纹,花瓣之后,又以八片花瓣衬托。晃眼一看,就似一朵盛开的山菊,十分清新雅致。

夏月的目光迟迟没有挪开,忍不住伸手将它拿起来。

店里伙计是何等精明的人,把买家的脸色看在心里,立刻就叫人举着铜镜来给夏月试,同时将簪子以及夏月的眼光和容貌均捧了个天花乱坠。

夏月抬眼问:“多少钱?”

伙计眼睛眯成一条线,比了个手势:“六十两。”

荷香心中抽了口冷气,早知道琳琅坊的东西不是凡品,且价格高得离谱,却不想竟是这样贵。

夏月眼眸微垂。

她身上不是没有银两,可是如今父亲留下的那些钱都是留给子瑾日后急用的,怎能由她任性。

夏月勉强地向伙计一笑:“我再看看别的。”说着,伸手将那金簪从发间尴尬地取下来。

伙计忙拦着她,劝道:“小姐您戴着它,美得跟天仙似的,就要了吧?”

伙计见她继续动作,又道:“而且您可不知,这物件还大有来历,姑娘你可……”

忽然,身后一个声音骤然响起:“什么来历,说来听听。”

她一转头看到是尚睿,眉头骤然就蹙了起来,越是厌恶的人,越是经常撞见。

伙计想必也只是想用些心思留住夏月,没想到被尚睿这么随口一问,倒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答话。

老板却从内堂走了出来,接着伙计的话继续道:“不过是个谣传。据说啊,太祖皇帝少时还未御极,在乡野间偶遇一女子后以一金簪定情,后来结为发妻。我们作坊的师傅无意间得到一图,照着那图废了不少工夫才给制出来。”

尚睿闻言一笑,自然是不信。

店家又道:“这种市井传说不过就是图个吉利。姑娘自戴也好,这位公子想要赠人定情也罢,都适宜。”

夏月本没有要掏银子,又见伙计店家如此热络,也不好拂了人家的热情,正愁脱不了身,见尚睿跟一冤大头似的走进来,顿时松了口气,趁机将簪子放回盒子。

那老板是何等善于察言观色之人,立即将盒子转到了尚睿眼前。

可知,她对那发饰也是极心动,忍不住侧目又轻轻瞄了一眼,略有不舍。

尚睿瞧出她的神色,淡淡一笑:“多少银子,我买了。”

夏月听到这话,便带着荷香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转过角,横穿正阳街,正巧遇上某位贵胄的仪仗。路人纷纷回避。

荷香不禁问旁边的摊贩:“这位大人是谁啊?”

那卖水果的小哥小声道:“是徐大人啊。”

夏月问:“哪位徐大人?”

小哥嘟囔:“你们是外地的吧?当朝能叫徐大人的,还能有几个,魏王徐大人。”那人便是尚睿的舅舅——徐敬业。

他封为“魏王”,又是君前幸臣,盛宠多年,自然车辇马队好不神气。

夏月和荷香站在人堆中一同观望。

一干人刚行至面前,对面一位银丝老头意外地从两侧的夹道中冲出去,不顾马蹄车轮,扑到开路的仪仗前,哭诉道:“草民有冤,有冤,有冤哪——”

“有冤”二字,在老人的口中喊得一次比一次凄凉。

至世宗皇帝晚年,本朝盛世似乎初见端倪,像这般在帝京当众拦下一品大员的官驾还是鲜见的。

徐敬业抬手阻止正要叱骂老人的随行士兵,策马至前,和善地说:“老人家,徐某过往也只是武官一名,你有冤屈应当请人写了状纸交到衙门去,冤案等事徐某也做不了主的。”

他说话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浑厚,在人多嘴杂的大道上,听起来仍然清晰明了,有种威武气魄。

荷香扯了扯夏月的袖口,低语道:“真有气势。”

夏月却是一声冷嗤,不过是假仁假义。

老人却仍旧伏地:“草民的心中之事,只有大人才能决断,不然草民死后也无法瞑目。”

“哦?”徐敬业颇为疑惑,翻身下马,“老人家有何事,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就说吧。”他颇有耐性地躬身下去扶老人起身,却没想到老人在抬头的一刹那居然朝他脸上啐了一口。

事发突然,周围的侍卫也措手不及。

老人甩开徐敬业虚扶自己的手,猛然退后几步,仰天长笑。

“狗贼!你徐氏一门原本不过是我大卫朝养的狗奴才,承蒙先帝厚爱才封你姐妹赐你荣华,你却暗联内宫害我先帝,此乃不忠;你等矫旨不遵,为一己私欲,另立新帝,此乃不臣;你不顾先帝知遇之恩,反灭了太子一门,毁我大卫嫡氏血脉,此乃不仁;如今你残害先帝子嗣,绞杀魏王,还敢觊觎异姓王位,此乃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