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明月何曾是两乡(第6/7页)

她怔忪,在明白过来他的来意后,眼神扫过他们的三匹马,答道:“会。但不愿与别人同乘一骑。”

尚睿挑起眉梢,身子立于马上,下巴微微一扬:“正巧,我亦如此。所以闵姑娘大可不必自作多情。”

夏月被他一语点破心事,多少有些难堪。

明连见尚睿瞅了自己一眼,即刻会意,翻身下地将自己的马牵至夏月跟前,双手将缰绳交给夏月。

夏月瞄了一瞄,并未扭捏,顺手接了过去。她明白,雪那么大,她和荷香要是就这么走回去,准得冻出毛病来,现下有便宜占,干吗要和自己过不去。

她罩在外面的厚袄略长,不如以前穿的骑装那么利索,于是她双手一扯便将侧面的针脚撕开,然后挽住缰绳,脚踩马镫翻身而上。

那枣红色的马儿,似乎对她不太熟悉,有些惊恐地甩了甩脖子,原地打转。夏月朝前倾身,伸手顺了顺马儿的鬃毛,它才渐渐安静下来。随后,她才转身对荷香伸出手:“上来。”

荷香迟疑着。

“别怕,有我呢?”夏月说着就教她踩镫,使力将她拉上马背。

尚睿见状,忍不住问她:“你不是不和别人同乘一骑吗?”

夏月目不斜视地答:“荷香与我情如姐妹,自然不是别人。”

尚睿嘴角一勾,倒也不和她计较字眼,用脚踢了踢马肚,策马而去。明连上了另外那匹和那侍卫共骑,紧紧地追了上去。

她很少骑马带人,何况是这样雪水泥泞的下雪天,因此骑起来特别吃力。

马跑起来之后,风雪更大,他披着大氅自是不怕。但是她却衣衫单薄,且挡在荷香前头,风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脸颊和手背,划得生疼。他骑在前头,并未因她有任何怜香惜玉的举动,而她开始还能勉强地跟住他一程,到后来越落越远,拐了个弯就再也瞧不见影了。

快到城门口,她才看到他们早早地在一侧等着她。

“你要是再不来,我都快以为你把我的马偷了。”他斜睨她。

夏月已经被冻得连反唇相讥的力气都没有,默默地和荷香先后下地,将马还给明连。

她伸手理了理狼狈不堪的乱发,手抬起来的时候,袖子从腕间滑下去,露出一截肌肤来。

尚睿这才注意到被他擒过的那双手。

白嫩的手腕上赫然印着他方才捏出来的五指印。他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却让她腕间的皮肤红肿起来。他再往上看,原本纤细的手指不知干过什么活,布满了细小的口子,有的伤口还未愈合,已经泛白。

他忍不住再将目光挪到另一只手。

亦是如此。

再看她被冻得青紫的唇,他的心轻轻叹了一下。今年在锦洛的春夜里看到的那个她,即便是哭着,也不是这般落魄的。

可他自始至终不是个太懂风月的人,在脑子里倒腾了半晌,却不知该如何做。眼见夏月屈身谢过之后转身远去,他才吩咐明连:“找人跟住她。”那神色、语气和情爱没有半分关系。

夏月走后,尚睿径自到了子墨斋。

贺兰巡得知今日发生的大概后,踌躇道:“臣以为……皇上不该把玉给她。”

“无妨。朕自有思量。”

是的,也许他是不该轻易还给她。那玉里的秘密,这女子不懂,他们不懂,或者这世间只有尉冉郁和他知道。

“昨日吩咐你的事,查到结果没?”

“还未有回复。”

“那你命人配上朕的画像去锦洛打听。”

“这……”

“无须多问,你等照做便是。”

他忽然想到菁潭的那句话——“郁哥哥呀,以前都说你们俩长得很像的那个郁哥哥”。

尚睿默默闭眼,如果这个孩子果真活着的话,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

尉冉郁。

从生下来就被视作未来储君的孩子。

他父亲生下来满月之日便成了太子,即使他的生母穆皇后去世多年,穆家几起几落,逐渐衰败,先帝也一直善待先储。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父亲对那女子甚为怀念,也没有再次立后的意思。

而尉冉郁,在他六岁进宫上太学院的时候,尚睿才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他。每个见到的人皆说尚睿与他出奇地像。

在太傅来教书之前,他走到尚睿桌旁,听内官的话,作揖,怯生生地说:“侄儿给九叔请安。”

当时的尚睿正和其他哥哥们嬉闹,并没有留意他。

然后他又被太监引到别桌去行礼。那副害羞的神色,若不是身上的装束,尚睿定会以为他是个女孩。他实在想不出来他们俩长相上怎么会有相似的地方。

他后来问殿里的老嬷嬷,老嬷嬷给他一边换衣一边笑着答:“殿下们都像皇上年轻时的模样。”

傍晚时分,尚睿回到高墙肃穆的皇宫,心情也随着夜幕下的寂静变得沉重起来。他是习惯了受人服侍的,所以从不避讳宫女太监们做任何事情,极少屏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