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应寻此路去潇湘(第3/9页)

太后毕竟年事已高,好说歹说才把她老人家劝去小睡一会儿。

太医院的御医全部领旨来到妗德宫,一些在御膳房守着煎第三次药,另一些回太医院查典籍,剩下的以李季为首依旧在妗德宫听候,不过已经退到了隔壁。

明福奉命守着尚睿,眼睛都不敢眨。

皇后为丈夫掖好了被子,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看着榻上的那张脸,心中百般滋味。

王家是世代簪缨的重臣士族,门第高贵,母亲是下嫁王家的素缨公主,她自幼也温淑娴雅、举止不凡,虽未及笄,但已全然有大家之风。

自出生起,她好像就是为了进宫而活的女子。她刚开始也是似懂非懂,直到十四岁时见到了当年的先储。

那日,母亲重病,太子奉旨替皇上前来探望这个下嫁的姑姑。

侍女们叽叽喳喳兴奋个不停,均躲在暗处偷瞧。常听人说尚宁太子温文儒雅,她虽然也好奇却只敢乖乖待在闺房里,竖着耳朵听隔壁园子的动静。

后来祖父唤她去正厅,却在香园的桥上遇见一个迎面而来的男子。他身着宽逸轻缓的素袍,嘴角挂着清淡的笑意。

她虽不知其身份,但从穿戴来看也是家中的贵客,于是浅浅施礼让对方先行。擦身而过时,男子却停下来,说:“你是潇湘表妹?”

她先是一怔,随即恍然明了,委身下拜:“太子殿下万福。”心境像被一阵风蓦然搅乱。那种对宫闱内的懵懂模糊一下子就掀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番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欢愉。

哪知,两个人之间的缘分只不过就此一面。后来有人告诉他,那一年太子请旨将膝下独子封为燕平王,其母封为太子妃。

永庆二十七年,乌孙人从边境入侵大卫朝,势如破竹,徐绘勇带兵大胜乌孙后跃升为太尉,掌控天下一半兵力。而徐绘勇的女儿便是当时圣上盛宠的徐贵妃。

永庆三十一年,从正月开始圣上就因风寒卧榻,命太子监国。

四月,有折子密报太子意图谋反,后经查实,圣上收回朝权下旨暂时幽禁太子于府内不得外出。

五月,皇帝驾崩,留遗诏传位给徐贵妃所出之皇九子尚睿。是夜,太子府失火,一府上下百余口人无一生还。

那个男子的一切就此湮没于世,甚至没有人敢再提起他的名字。前年再回娘家,在香园拱桥上回忆起他的面容时心中也是一悸,俊美如斯的男子即便在天家也是鲜见的。只可惜,一面而已。

在刚过十七岁的她还来不及为这段单相思的悲哀结束而惆怅的时候,便听祖父说新帝要立她为后。

一个仅仅十三岁就要娶亲的皇帝,也许他急需的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后盾。长在相府的她自然知道这是一笔什么样的交易,却只能低眉敛目,安静地承受着。

看着榻上已经褪去青涩的眉目,她轻叹一声起身去推开窗户。苍穹下的星月都隐去了光亮,夜幕漆黑得可怕。

天明后,皇后刚去偏殿换下穿了一夜的衣裳,就听见玉碧急忙来报,一脸喜色:“娘娘,皇上醒了。”

皇后赶到时,尚睿已经被人扶起靠在软垫子上。

宫女按照御医的吩咐喂他喝豆汁,说是可以解去残留在体内的余毒。他蹙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别过脸去。

“朕就说怎么觉得这么恶心,原来昨日李季就是趁朕不清醒的时候灌了这东西。”他打小就不吃黄豆之类的东西,所以连豆汁、豆腐、豆糕等也一并算了进去。

皇后起先还不禁莞尔,但见他其实虚弱得连做转头这个动作都异常费力,心中一涩,垂下头去。

一个太监最先看见她,拜道:“皇后娘娘千岁。”其他人也随之行礼。

她免了礼后,接过宫女手中的豆汁,坐在床沿上。

尚睿见她满脸憔悴与疲惫,喃喃说了一句:“潇湘,对不起。”

皇后轻轻抬眼看了看尚睿,也不说话,舀了一勺习惯性地又放在唇边试了试,送到尚睿的嘴前。

尚睿依旧蹙着眉毛:“朕……”正要回绝时却碰上皇后的目光,他看了看碗里雪白浓稠的豆汁,又看了看皇后,心中挣扎了几许,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

当日,病情稳定后,尚睿命人放了黄明连,从妗德宫移驾至乾泰殿。

夜里,被收押在狱中的凝珠不知为何变戏法似的凭空消失。有人传,一些老宫人说凝珠长相颇似“先后”。他们口中的先后并非尚睿的生母徐太后,而是先帝的“文定皇后”——先储尚宁太子的母亲。据说,文定皇后生前便最爱白梅,这妗德宫的簇簇白梅均是其年轻时亲手所植。

宫里闹鬼的传言四散开来。

太后为此勃然大怒,还破天荒地第一次埋怨了皇后对后宫整治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