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朦胧树色隐昭阳(第2/7页)

两个人在岸边的石阶上坐下,各怀心思,默不作声了。

夏月想到了自己,十八了,锦洛府里到这个年纪还没许人家的姑娘着实不多。头两年媒人都快踏破门槛了,可现下越来越少。先是爹舍不得她,后来见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又舍不得了。

夜风开始凉了,夏月起身拍了拍裙子后面沾的灰尘,笑道:“你是一个人回家吧,天这么黑了,怕不怕,等接我的人来了一起送你回去。”

“有人来接你?难道是……是……”

夏月笑了起来:“你想多了,是我弟弟。”

照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却见夏月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完了,完了,不该让你见他的。”

照虹纳闷。

“你不知道,但凡子瑾傻乎乎地冲人一笑,姑娘们的魂都要被招走了。万一你也这般痴迷,我可怎么对得起你那未来的夫婿呀。”

“扑哧——”照虹终于一扫脸上整晚不去的阴霾笑出了声,“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夸自己家里人的。”

过了一会儿,夏月看到水月桥上的身影,嫣然笑道:“他来了。”

但是那白衣少年却并未看见她们,只是从桥上下来,一路寻找。夏月也没有叫他,任凭少年左顾右盼。

照虹心中十分诧异,以为夏月是在捉弄他。

眼见少年下桥要朝东边相反的下游拐去,夏月才拾起脚边的一颗小石子,仔细地擦干净然后轻轻地扔过去,石子正好打在少年的背上,他继而转过身来。

那少年形容俊秀,白衣锦带地卓立于人群中。

照虹知道,刚才夏月的话没有在自己身上应验,因为即便是少年没有对自己笑,她就已经痴了。

待子瑾走近后,听到姐姐介绍照虹的名字,便微微颔首见礼,随后眯起眼睛笑了。他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两条圆弧,好像方才他走下去的那座水月桥。

照虹再也不敢看他,面色一红,垂下头去。

虽然照虹婉言拒绝,夏月还是拉着子瑾一同送她回去。

其实在她心里,居然是有些隐隐期盼的。

一路上,照虹因为在陌生男子面前脸薄,不太敢说话。夏月绘声绘色地说着刚才去看灯的见闻,子瑾时而点点头,时而淡淡地“嗯”一下,似乎极其不爱说话。

倘若姐姐一句话说得快了,子瑾会“嗯?”一声。

然后夏月就会停下来,慢慢地盯着对方一字一字地再重复一次。

这一举动对姐弟俩人来说似乎稀松平常,在照虹看来却多了一些迷惑。

到了明伦巷分岔口,是锦洛繁华的街段,于是灯光又明亮了起来。

照虹不经意地抬头,趁子瑾看着夏月听她说话的当口,又迅速地瞥了这个眉目柔和的少年一眼。看他的年纪,应该不过十七八岁,却异常稳重矜持。

“子瑾!”此刻,后面有人叫道。

子瑾恍若未闻,夏月却听见了,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子瑾的肩,做了个朝后看的手势,他才恍然转过身去。

那男子一副儒生打扮,二三十岁,全身上下都是一种清雅的书卷气息。

“齐先生。”子瑾远远朝那个男子作揖道。

这人便是觉贤私塾的教书先生,齐安。

这齐安,天文地理、研史治世无一不精,颇有才华,子瑾对他也是非常崇敬,连夏月也是一改嬉闹,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齐先生好。”

“闵姑娘多礼了。你们也是去放河灯?”齐安问。

夏月垂眼,并不否认。这放灯一说,本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们的私密事,祈求的不过是好夫君好归宿之类的愿望,于是就成了老少爷们拿来说笑的话题。所以做这种事情都是三月三的夜晚里偷偷去的。

子瑾一笑:“弟子和月儿一起到河边看热闹,正巧碰上这位秦姑娘,就一同送她回去。”

这是照虹见到子瑾以来听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但是令她惊讶的却是“月儿”二字,怎么会有弟弟是这么称呼自己姐姐的?

和齐安告辞后,照虹忽然壮着胆道:“这个齐先生和闵公子可真像啊。”侧着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说长相,而是身上的气质和感觉都很相似。”

她本是因为为人内向而不说话,但又怕人家嫌她待人冷漠,于是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话题,看得出姐弟俩都对齐安颇有好感,所以犹豫了半晌才说出了自己的这种感觉。

哪知,姐弟两个人听了都微微一怔。

照虹带着一番困惑就不说话了。

须臾,夏月笑道:“徒弟是师傅教出来的,哪有不像的。难得齐先生那么费心,把我们家子瑾教成这般听话的好孩子。”说着就去拍弟弟的头。

子瑾比她个子高,要拍他的头只好驻步,踮起脚尖。

他虽然没有躲闪,却也别过头去,显然对夏月的一番解释不太认同。借着月色,照虹看到子瑾蹙着眉。难得见到有那样笑脸的人也会闪现如此惆怅且无奈的神情,嘴唇微微开合,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声音极小,若不是照虹读到他的唇形,也和夏月一样不会听到这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