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春风迟迟亦浩荡(第2/5页)

雅乐缩了缩肩膀,逃开邓夕昭安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邓夕昭尴尬地笑了一声。

雅乐抬头注视他的眼睛:“邓老师,如果换了是你的学生,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报警啊!那可是绑架啊。什么拿五万块来赎人,这是违法犯罪啊,怎么可以私底下去交易?怎么可以去助长匪徒的气焰?”邓夕昭提高音量义愤填膺地道,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有些微红。

雅乐仰脸凝视邓夕昭道:“如果换作是我被他们带走,不知身在何方,是否处境危险,老师您也一样选择报警等候破案之后来救我吗?”

邓夕昭清澈的双眼微微弯成弦月形状:“雅乐,为什么要问这样的傻问题?如果你有任何危险,我一定会赴汤蹈火去救你,在所不辞。”

四月末连日晴好,阴雨一去不回,碧空万里,新绿满目,空气中渐有了初夏的味道。

但在废弃多年的新滨钢铁厂内感受不到这一切。这家大型炼钢厂是“生产大跃进”时期诞生的产物,如火如荼地运作了二三十年,曾为城市提供过数以千万吨计量的钢铁。可它到底是垂暮了,生产线和作业方式尽管一再修改调整,也抵不过现代科技的冲刷,产量低下、安全事故频发、严重污染环境……几年前工厂正式关闭,却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被全部拆除,遗留下几幢办公大楼被爬山虎包裹吞没,库房空旷荒凉,庞大的厂房内玻璃碎裂、污渍遍地,房顶破损露出锈迹斑斑的钢筋和房梁,如同远古动物死去很久的残败遗骸。

把这里定为交钱赎人的场所是安南帮的人贩子提出来的。雅乐让湘子通过线人拿到带走巴黎的那两个男子的联系方式。双方没见面,电话里,他们自称是“二马哥”和“洛基哥”,给自己起这种绰号都敢出来闯码头,简直见了鬼了。二马似乎是拿主意做决定的人,洛基虽然装得跋扈嚣张,号称自己是吃“放血这碗饭”的,但当问题单刀直入切到如何交易时,他就不知如何作答。

打电话给人贩子的是邓夕昭,只有他是成年人,雅乐和德庆坊的少年们声音都过于稚嫩,无法令人贩子相信他们会真的有钱来做交易。雅乐和他一起监听免提。

“……对,我、我是大学老师……那孩子我很喜欢,我想收养她……是的……不不不,我没有报警……”雅乐对邓夕昭说过,让他做出恐惧害怕的样子,其实也不用装,他确实很紧张,“……可是五万元这个价格未免也太离谱了……我们家是知识分子家庭,没什么钱……大学老师真的不赚什么钱……”这也是雅乐要求的,过于干脆地答应价格反倒令对方生疑,要讨价还价一番,“不不,请不要把孩子卖给别家,好的,五万就五万……您说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电话挂上,邓夕昭终于舒出一口长气。

雅乐还望着电话机出神,目光遥远,一片朦胧中隐隐闪烁锐光:“……新滨钢铁厂旧址……周六……”

邓夕昭将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到她的手背上:“雅乐,时间这么紧,你确定凑得出五万元?”

雅乐抽出手,反手握住邓夕昭的手腕:“邓老师,拜托了,周六和我们一起去新滨钢铁厂。”

“雅乐,我四下里都看过了,邓夕昭还没有来。”罗小雄从外面奔进厂房,向雅乐报告说,难掩语气中“那个满口英文串法文的浑蛋就是不能相信”的窃喜之情。

雅乐正站在厂房两条废旧生产槽线中间的空地上,抬头从支离破碎的顶棚骨架中仰望蔚蓝天空,她维持姿势不变,缓缓道:“也许是找不到这里?他说好会来的。”确实,那天邓夕昭虽然犹豫踌躇了半晌,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最终还是很肯定地说“好的,雅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你一定要救那个孩子回来,我总归是站在你这一边帮你一把的。周六,我会和你一起去新滨钢铁厂旧址。”

“一条滨江路走到底就是新滨钢铁厂旧址,再无岔路,怎么会迷路?”罗小雄不死心地强调,“况且约定见面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不会来了。”

雅乐看了看罗小雄,他在她的逼视下收起了斩钉截铁的表情,垂下眼帘喃喃道:“本来嘛,我们就都说不要喊他来的。他是老师,总是教导学生遵纪守法,碰到这种事情临阵逃脱是自然的,只怕……还会去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