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5/141页)

我悲伤的心在船尾满怀怨恨,

烟丝填塞着我的心:

它们往这颗心上喷射着浓汁,

我悲伤的心在船尾满怀怨恨:

这些士兵们嘲弄着

引发一阵哄笑,

我悲伤的心在船尾满怀怨恨,

烟丝填塞着我的心!

阳亢雕塑般的年轻士兵们

他们的辱骂已使他们堕落!

晚祷时分,他们在墙上涂鸦

阳亢雕塑般的年轻士兵们。

喔,不可思议的大海,

捉住我的心,让它得以赎罪!

阳亢雕塑般的年轻士兵们

他们的辱骂已使他们堕落

当他们用尽他们的嚼烟,

该怎么办,喔失窃的心?

这将是纵酒狂欢的军号声

当他们用尽他们的嚼烟:

我的胃将鼓起,

如果我悲伤的心堕落了:

当他们用尽他们的嚼烟

该怎么办,喔失窃的心?

这是兰波的诗。很令人意外。这个意外只是相对而言。真正让人意外的是利马居然用法语朗诵了它。而且,我为自己没有猜出是谁写的略感恼火,因为我对兰波的作品相当熟悉,不过,我也不想因此让自己心烦意乱。又一个共同点。也许我们能活着走出那个地狱般的洞穴。背诵完兰波的诗后,乌里塞斯·利马讲了一个兰波和什么战争的故事,我不知道那场战争,战争这种话题我不感兴趣,但是其中有某种东西,某个共同的主题,把兰波与那首诗、那场战争联系起来,我敢肯定那是一个很污秽的故事,然而,这时先是我的耳朵,然后是我的眼睛又见证了其他一些污秽的小故事(我发誓如果朱丽亚·莫尔再拖我去类似普雷亚波这种喧嚣的地方,我非杀了她不可)、支离破碎的场面,那些垂头丧气的浪荡子与绝望的纯洁女孩或者同样绝望的年轻妓女们在光影反差强烈的急速旋转中起舞,我得承认,这加剧了我的迷醉程度,如果真醉了的话。这时什么地方吵起架来。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有叫骂声。阴影中两个流氓拽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家伙。我记得我对阿尔韦托说我们该离开了,否则情况可能会越来越糟,但阿尔韦托还在听着利马的故事不搭理我。我记得我望着朱丽亚跟利马的一个朋友跳舞,我记得自己又跟思肯跳了一曲波莱罗,仿佛是一场梦幻,然而,那也许是整个晚上我第一次感觉好极了,事实上就是整个晚上第一次感觉那么好。后来,仿佛如梦初醒,我记得我对着舞伴的耳朵轻声说,我们的举动也许会冒犯别的舞者和观众。忘了后来发生什么了。有人对我讲了粗话。我不知道,我准备要爬到一张桌子下面或者蜷曲在思肯的胸膛上睡了。可是,有人对我说了粗话,思肯做了一个动作,好像要推开我然后把脸转向说话的那个人(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好像是女气小伙或者男同性恋什么的,我还不习惯这种语言,尽管我知道应该习惯),可我醉得一塌糊涂,浑身的肌肉都软了,他不能放开我——他要放开了,我会瘫在地上——他只好在舞池中间回骂了一句。我闭上眼睛,试图不要让自己看到这个局面。思肯的肩膀发出汗水的味道,一股奇怪的酸味,好像刚从某个化工厂的爆炸中好端端地逃了出来,后来我听见他在说什么,不是针对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至少两个以上,那几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后来我睁开眼睛,天哪,我看见那些人不是围住我们两个而是围住我一个,我的胳膊搭在思肯的肩膀上,左臂搂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肩膀,我看见了或者我想像自己看见了那些邪恶的表情,那些天生的杀手的凝视,后来,我在完全压倒醉意的极度恐怖中站了起来,我多想就此消失掉。噢,大地,吞噬掉我吧!我祈求让雷电击死我,一句话,我希望自己压根就没有生出来。简直是奇耻大辱。我羞愧得满脸通红,我想呕吐,我挣脱思肯,几乎站不住,我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无情嘲讽的对象,同时又成了攻击的目标。我欣慰的是嘲讽者同时也遭到了攻击。那感觉基本上就像在战斗(乌里塞斯·利马在说什么战斗、什么战争来着?)中遭到了背叛,我恳求正义天使或者世界末日的天使现身送来一场洪水,一场伟大神奇的洪水,快快把我们两派人都一扫而光,把我们所有的人一扫而光,结束这场荒谬和不公正。可是,后来,我透过双眼冰冷的湖波(这是个错误的比喻,因为普雷亚波里面酷热难耐,可我想不出更好的说法来描述我想哭的感觉,在“即将”哭出的关键时刻我的想法变了,我使劲克制着,只能说一层变形的液体薄膜还在我的瞳孔中闪亮着),我看见了朱丽亚·莫尔的幻影,好像跟库奥特莫克,或者莫克特苏马或者内特萨瓦尔科尤特尔或者不管叫什么名字的人缠绕在一起,这个人跟思肯反击闹事的人,朱丽亚的胳膊搂着我的腰,问我这些婊子养的是不是向我动手了,然后把我从舞池中拉出来,离开那个令人厌恶的低级夜总会。我们一走出去,朱丽亚就领着我向小车走去,我在大街中间哭起来了,朱丽亚扶我到后座上,我请求——不,是恳求——她跟我坐在一起。我希望我们三个人一块回去,不要管那几个人了,让他们与自己的恶魔同类在一起好了。求求你了,朱丽亚,我说。她说,天哪,路易斯,你把我的这个晚上全毁了,别动。我记得后来我说道或者怒吼道:他们对我干出的事儿比对蒙西恶劣多了。朱丽亚问,他妈的他们对蒙西怎么了(她还问我蒙西是什么意思,她说成蒙茨或者蒙奇,我想不起了),我说:蒙西瓦伊斯,朱丽亚,蒙西瓦伊斯,那个散文家,她噢了一声,似乎毫不吃惊,我的天,这个女人真坚强,我想,然后我想我可能吐了,然后又大笑起来,或者哭起来,接着又吐了——就吐在阿尔韦托的车里!——朱丽亚开始放声大笑,这时另外几个人都从夜总会里走出来,我看见他们照在街灯光线里的影子,我想我都干了些什么啊?我干了些什么?我羞愧得无地自容,瘫倒在座位上,缩成一个球,假装睡着了。但我还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朱丽亚说着,本能现实主义者们应答着。他们的声音显得挺开心,毫无敌意。接着阿尔韦托进了车子,说他妈的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臭,我睁开眼睛看着他照在反光镜里的双眼,我说对不起,阿尔韦托,不是故意的,我实在太恶心了。这时朱丽亚坐到乘客座上说,天哪,阿尔韦托,打开窗户,臭死了。我说别介意,朱丽亚,没必要那么夸张。朱丽亚说:路易斯,这味道简直就像你死了一个星期似的,我笑了,声音不太大,但我已经感觉好起来。到了大街尽头,在普雷亚波的灯箱招牌下,几个人影在游荡,但不是冲我们的车而来,这时朱丽亚摇下车窗吻了思肯或者莫克特苏马或者库奥特莫克,但却没有吻乌里塞斯·利马,他跟车保持着一段距离,仰望着天空,接着,思肯把脑袋栽进窗户说,怎么样啊,路易斯,我甚至都不愿回答,只是做了个动作仿佛在说很好,我很好,接着阿尔韦托发动起那辆道奇车,车窗全都放下,我们离开泰皮托,返回各自住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