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局中人不知(4)

柳娘子胳膊被闻人慕捏的一痛,握着酒盅的手微颤,磕磕绊绊:“民妇……民妇不知。”

闻人慕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松开攥着柳娘子的胳膊,重新又跌坐回去握着酒壶自斟自饮了好几盅才停下来:“抱歉,吓到您了。”

“民妇……民妇虽不知眉芜娘子第一次离开柳州所为何事,但时她第二次离开柳州,想必……想必是跟债有关。” 柳娘子似是被他刚才失态的模样吓到了,过了半天才缓过来,嚅动着唇角许久,才颤声答。

“债?”

“是。程檀相公临终前,是民妇和丈夫在旁侍奉,民妇曾见他亲自替笔给眉芜娘子写了一封信,信上只写一个债字。”

依柳娘子所言,十八年前眉芜葬了程檀之后离开柳州多半是为了还债,而她到姑苏城闻人慕家也是在十八年前,而她究竟是还债之后再无去处才去了闻人家,还是她本来就是去闻人家还债的?

闻人慕握着酒壶自斟自饮了一宿,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直到窗外初阳初生,有点点亮光透过破败的窗户上洒进来,他才揉了揉发晕的额角,起身替八仙供桌上的灵位上过清香后,轻车熟路翻过柳娘子家低矮的院墙,在她房门前留了一袋银子外加一封信,劳烦她平日拜祭也替程檀夫妇烧些纸钱冥币,而后骑着一头瘦弱的小毛驴出了柳州。

柳州城外有两条官道,一条是去往姑苏城,一条是去帝都,两条路南辕北辙。闻人慕骑着毛驴晃悠悠出了城门口,便一脸为难立在原地,不晓得该走哪一条。

那日在幻境中,何遇冒雪前去寻闻人慕,要他在第二日冒充假何遇去迟家迎娶花扶侬,而作为酬谢他告知闻人慕,要他从柳州守孝结束后,立即赶回姑苏城,他想知道的答案便在姑苏城内。当时闻人慕便问何遇是什么答案,何遇只意味深长告诉他,待他将骨灰送至柳州时他便知道了。

现在看来何遇早就算计好了一切,闻人慕讨厌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现在他根本无法反抗,何遇不但手中捏着他的软肋——迟杳杳的死因,同时还会先一步将他接下来要走的路给他指好。有那么一瞬间,闻人慕觉得自己跟自己胯下这头驴很像,何遇就是驴子面前的红萝卜,吃不到但是会在它面前晃荡,给它下一秒就会吃到的希望。

闻人慕无比郁闷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竹竿上的胡萝卜朝左侧的官道上倾去,原本立在原地的驴子登时撒开蹄子朝左边迈去。

暴雪来临前,迟早早紧赶慢赶终是到了晋王府,可是却吃了个闭门羹。

“干什么的?”迟早早垂首刚上了两个台阶,面前猛地横过来一柄长剑,她下意识抬过伞檐,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凶神恶煞拦她。

迟早早朝后退了一步,理直气壮答:“找晋王的。”

“可有拜帖?”

迟早早一愣,这年头求人办事还要拜帖?她果断摇摇头:“没有。”

“没有那就去那儿候着。”

迟早早顺着那护卫指的方向看过去,左侧的石狮子后站了约莫十来个燕肥环瘦满头珠翠的妙龄女子,明明是寒冬腊月的时节,可那些女子却是一个比一个穿的薄,轻纱覆体酥胸微露,打扮的很是“春光乍泄。”

“她们是……”

“跟你一样,也是找晋王的。”

迟早早一愣,正欲说明来意,那护卫已满脸不耐烦,手中的长剑一抖,剑刃上泛着寒光,“那边候着。”迟早早被吓的身子一个哆嗦,很没骨气的挪了过去。

一众冻得直哆嗦的女子见迟早早挪过来,扭过头眼神各异扫了她一眼,又各自对镜揽照素手调弦了。站在迟早早前面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凑过来:“姐姐,你待会儿要给长公主表演什么?”

“为什么要给长公主表演,我是来找晋王的。”迟早早裹了裹身上的狐裘,一脸不解看着她。

“嗳,姐姐,你又何必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我们这里面谁不是来找晋王的。”

“柳依依,你别再那儿给老娘扮白莲花了,有那时间去套别人的话,还不如好好练练你手上那把破琵琶,说不定待会儿长公主高兴,还能允了你入王府去做个乐师,至于王妃的春秋大梦我看你就别想了。”一把泼辣的声音蓦的插了进去,迟早早循声望去,一个身披大红薄纱的女子,螓首蛾眉体态轻盈一脸讥讽望了过来。

而后迟早早就见刚才在自己面前温温柔柔跟只小白兔的白莲花,瞬间给她来了一个变脸:“嗬,金莲心,你一个藕臂千人枕芳唇万人尝的艳妓都有脸来参选,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就不能选了?”

迟早早离那朵白莲花有些近,被她吼的耳朵一阵轰鸣,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躲到一个安全地带坐壁观战。男人跟女人有了争执处理的方式完全不一样,男人是二话不说直接上去干一架,女人则是先指桑骂槐一番再动手,通常动手的方式也是十分的不雅,你拽我头发我挠你的脸而后嘴上不间断的问候对方的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