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局中人不知(3)

之后二人一路无话,迟早早似一只软脚虾米软绵绵倚在何遇身上,何遇无奈揉了揉眉心,只得半拥半推带着她朝前走。

到食梦馆门口后,何遇将备好的包袱递给迟早早,她不情不愿接过包袱仰头看了一眼已经零星飘着雪花的天空,下意识就想逃开:“瞧这天气,应是暴雪将至,不若我……”

迟早早刚转身朝馆内迈了一步,手腕便被人攥住了,她脸上的表情登时跨下来。撇撇嘴还未来得及言语,骤然觉得掌心一沉,猛地垂首便见掌心多了一个木偶,那木偶栩栩如生刻着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而那女子的模样,赫然正是缩小版的自己。

迟早早一瞬间抛下了心中的不快,一脸欢喜将捧着木偶凑至眼前细细端详片刻,这才发现这木偶面容轮廊虽与自己有七八分像,但是周身那股凌冽气势却是自己身上所没有的。

“这木偶比我好看。”迟早早摸了摸自己左脸的疤痕,语气略显郁闷。

何遇并未答话,只径自从袖中抽出一条茜红色面纱,亲自替她系上眉眼认真嘱咐:“这面纱上我敷了药粉,你好生戴着,这桩生意完成时,你脸上的疤大抵便会消了。”

“何遇……”

“天色不早了,早些出发罢。”在迟早早把自己扭成麻花向何遇靠过来时,何遇已先一步伸手摁住她的额间,将她定在原地。

迟早早瞬间敛了脸上的泫然欲泣,狠狠瞪了何遇一眼,抓着包袱怒气冲冲下了两个台阶,手腕意料之中被人攥住,迟早早眨着眼笑的一脸成竹在胸:“何遇,其实也舍不得我的罢?”

“混说什么。”何遇眸色微怒,攥住迟早早的手腕猛地松开,将掌中的红盖竹骨伞递了过去,“下雪天路滑,路上小心些。”

“嘻嘻,知道啦!迟早早笑的似一只偷腥成功的猫,接过伞柄时故意用拇指在何遇手背上蹭了一下,在何遇发怒前忙不迭跳下台阶跑了,脆生生的笑声散落在风雪里,“做完这桩生意我就回来了,不要太想我。嗯,不过我会想你的。”

“坏人,坏人。”一只雪白的鹦鹉扑棱着翅膀从馆中飞出来,落在何遇肩头,掐着嗓子冲着迟早早的背影喊道。

何遇长身玉立站在食梦馆乌黑的楠木门前,看着风雪里一身红衣的迟早早渐行渐远,唇畔悬的轻笑终是悄无声息落了下去。

“老板救命,老板救命。”那雪白的鹦鹉扑棱着翅膀四处盘旋着,不知是想引何遇的注意,还是想留住那抹已逐渐远去的人影。

“我已尽我所能了,至于能否参透,就看你自己了。”遇低叹一声,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五分不舍,三分犹豫,还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夜雨淅沥,冷风嗖嗖。

低矮破败的正房里一贫如洗,只余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雕了漆的黑色八仙桌,桌上最前上摆着一只铜制香炉,香炉后是三碟供果,供果后是两个黑底银字的灵位,灵位上分别刻的是程檀与眉芜的名字。

向来只穿绯色衣裳的闻人慕此时一袭素白孝衫恭敬跪在供桌前的蒲团垫上行叩首礼,三礼过后这才起身将手中的供香插入香炉中。

门外有人撑着一把破败的油纸伞冒雨前来,到檐下收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后,正欲转身朝屋内走时,臂弯上的食盒已被人接了过去,同时一只温热的大掌探过来虚扶住她的胳膊:“小心。”

柳娘子有些不适的笑笑,由闻人慕扶着在凳子上坐下来。闻人慕这才将她带来的食盒打开,四样清爽小菜,一碗白饭,外加一壶酒。

“如今入了冬,天气愈发寒了,民妇带了壶酒来给公子暖暖身子。”

当日闻人慕寻了柳娘子得知程檀坟茔所在之后,寻个风水大师选了个吉日,自己披麻戴孝请了唢呐送葬,风风光光将眉芜的骨灰同程檀葬到了一处。之后便一直留在程檀昔日所居的旧宅里,替二人守孝,平日里一应吃食皆是由柳娘子所送。

“多谢。”

“公子折煞民妇了。”柳娘子忙不迭站起来还礼。若非闻人慕给了她一大笔银钱让她每日他做吃食,这寒冬腊月的为了生计她定然又得去替人浆洗衣物糊口了。

闻人慕伸手拎出酒壶,倒了两盅,一盅递到柳娘子手上:“这些日子,有劳您照料了。”叮的一声,闻人慕轻碰了一下柳娘子的酒盅,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水。

“公子,您要走?”柳娘子攥了攥手中的酒盅,瞬间便听出了闻人慕话中的弦外之音。

当日何遇让闻人慕送眉芜的骨灰回乡安葬时,曾说过让闻人慕在柳州替闻人慕守孝一月,而今日一月之期已满。这一个月里,他只心无旁骛替眉芜程檀守孝,如今孝期已满,那些心里的疑问,自然是要由他一个一个去掀开。例如,眉芜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再例如,眉芜是如何死的,他不信何遇会那么好心,让他尽孝送眉芜的骨灰回乡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