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要到瑞典去”(第9/11页)

我向河面上扔了一块冻硬的泥土,试图判断冰层的厚度,可惜我并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我又把一条腿迈出船舷,用脚跺了跺,冰面没有任何变化。我把另一只脚也伸了出去,小心翼翼地站在冰面上,随时准备着一旦冰裂,就立刻跳回船上去。冰冻得很结实。我沿着河床,开始朝泪滴岛的方向走去。

我小心地迈着步子,速度非常缓慢。三个小时后,我终于到达了森林的边缘,我有些后悔没有随身携带食物或者热饮。在森林的入口,我停了下来,面前的景色就像故事书中描述的一样——永恒而神秘。天空是惨白色的,冰冷的雾凇挂在树梢上。有些地方,河水被冻结在巨石之间,形成漩涡和水花等奇形怪状的冰块。雪地上到处都有动物的足迹,其中一些间距非常宽大,应该是麋鹿之类的动物留下的。或许,那天妈妈在河里遇到的就是它们当中的某一只——当时的距离是如此接近,她甚至可以伸手触摸到它的鬃毛。当然,泪滴岛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我找到了那根曾经吸引过妈妈注意力的树枝。我沿着树枝找到了那棵大树,树干上还留着船只停泊和撞击后留下的痕迹。

我在岛上搜寻着,拨开积雪,黑色的篝火残堆出现在眼前。爸爸说,这里是叛逆少年们聚会饮酒的地方,当地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在这儿鬼混,吸食大麻。那天早上的火灾也并非什么意外,始作俑者正是我的妈妈。人们在船上发现了燃料罐,在河滩上还找到了她丢弃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汽油。至于她最令人震惊的证据——那颗烧焦的牙齿,其实是她自己的。那是妈妈小时候脱落的乳牙,她一直保存着,和童年的其他各种小玩意儿一起放在一个小小的木头音乐盒里。爸爸认为,她把整个盒子都扔进了火堆里。妈妈看着它燃烧,由于站得太近,她的脚上被燎起了水疱。所有的东西都消失在了火里,只剩下那颗牙齿,从雪白变得漆黑。

那天晚上,我待在家里整理积压下来的邮件。大部分都是垃圾邮件,还有一些是过期的账单,唯一有价值的,是两张镇上举办的圣露西亚节庆典的门票。那是一年中最黑暗的夜晚,在即将迎来黎明曙光时,人们会开始庆祝,它和仲夏节庆典是一年中两个最重要的庆典。提前订好票,这是妈妈做事的典型方法。她喜欢有条理地处理问题,更为重要的是,她不想错过融入社区的机会。整个小镇的人都会在那儿,甚至包括很多她眼中的嫌疑人。

在集会开始之前的几天里,我一直在追踪着米娅的消息。我去见了她在学校的老师,访问过商业街上的店主,甚至和街上路过的陌生人搭话,人们对我的兴趣感到很困惑。很多人都认识我的妈妈,她的故事已经悄悄地传遍了整个城镇,但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寻找别人家的女儿。我的努力看起来非常业余,有一次,我甚至想用多余的庆典门票来交换信息,现在想想真是可怜又可笑。虽然没有任何的进展,我居然也并不绝望,我一度非常期待与斯特兰警探的会面。但是我没有得到妈妈那样的待遇,他让我等了很久,只是在从办公室到停车场的路上匆匆跟我说了几句话。他直接重复了一遍哈坎的说法,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新的消息。我也曾寄希望于传说中那位和善的隐居者,但是当我去拜访他时,他甚至都没有让我进门,我只能从门缝里快速地瞥了一眼,看了看那面挂满他妻子遗物的墙。

那天晚上,我和爸爸通电话的时候,他告诉我,妈妈已经脱离了脱水的危险。医生们宣布,根据《心智能力法案》,她没有拒绝饮水和进食的权利,如果她把手上滴注生理盐水的针头拔掉,她将受到法律的制裁。后来,我又给马克打了电话,在电话中,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我知道,他希望我回去,不过他希望由我自己做出决定。

正当我情绪最为低落,甚至即将放弃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敲门。是诺林医生。虽然依旧香风扑面,但是他的风度和口才都不见了,他看起来很焦躁,说他不能待太久:

“你不该到这儿来的,你什么也做不成。蒂尔德需要面对现实,她不需要再继续活在幻想中。”

他指着我桌上的空白笔记本:

“这就是幻想。”

他又补充道:

“你心里也很清楚,对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温和的威胁,仿佛在质疑我的理智也出了问题,就像妈妈一样。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下定决心要留在瑞典。

假如妈妈还在瑞典的话,那么在她看来,圣露西亚节应该也是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一定会发生某些重要的事情。我打算早一点出发,占一个后排的座位。这样,当人们入场的时候,我就可以观察他们,站在妈妈的角度上想象他们彼此之间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