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5/6页)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摩亘的声音轻颤,“我没办法控制风。”

“是的,还不能。你现在还不用担心。”他用手揽住摩亘的肩,轻易地把他再度包围在自己的沉静中,“听。在这间房里,你能听见全疆土的风。聆听我的脑海。”

摩亘朝至尊的沉默开启自己的脑海。塔壁外模糊断续的低语经过至尊心智的折射,变成镶星竖琴上所有纯净美丽的音调。琴声充满摩亘的心,带来轻柔的夏风,还有他爱的那种深沉狂野的风;缓慢而丰富的节奏则与脉搏相应和。突然间,他好想把那琴声和竖琴手全拥留在此刻,直到白色的冬季天空再度在阳光下绽开。

琴声归于宁静。他说不出话,也不希望至尊做出任何动作。但揽着摩亘肩膀的手臂还是移动了。至尊轻轻地抓住他,面对他。

“现在,”他说,“我们有一场仗要打。我要你找到荷鲁·伊姆瑞斯。这次我会事先警告你:你碰触他的心智时,会触发一道为你而设的陷阱,御地者会知道你在哪里,也会知道至尊和你在一起。你会在风之平原上再度点燃战火。御地者本身没有什么心智力量,因为受我束缚,但他们控制了亟斯卓欧姆的心智,可能会用他巫术的力量企图伤害你。我会破除亟斯卓欧姆对你心智造成的任何束缚。”

摩亘转头,看着瑞德丽。她的眼神说明他已经知道的事,那就是不论他怎么说、怎么做,她都不会离开。他再次低下头,沉默地对她和至尊表示同意。随后他让意识离开这片宁静,进入塔四周潮湿的土地。他碰触一茎草叶,让自己的心智形塑它,从最细小的根直到叶尖。这草同时也根植在荷鲁脑海的国土律法架构中,于是变成他与伊姆瑞斯国王间的联结。

他感到一股持续不断、挥之不去的痛,感到混杂交错的无助愤怒与绝望,听见海浪来来去去,声音遥远而空洞。他已习得海岸每一块突出岩石和峭壁的形状,认出这里是米尔蒙的一处海岸,闻到潮湿的木头和灰烬的气味。国王躺在海滩上一间烧得半毁的渔人小屋里,离风之平原只有一二里远。

他抬起眼睛,想开口,这时大海淹没了他,冲透所有思绪。他似乎正沿一条又长又黑的通道看过去,看着亟斯卓欧姆闪着斑斑金色的陌异双眼。

他感觉对方受缚的心智惊讶地认出了他,一道心智拘控随即袭来,巫师的眼烧灼着他,搜寻着他。心智拘控遭人打断,摩亘摇摇晃晃地后退。至尊扶住他的肩膀,让他站定。他再度想开口,但那双鹰眼阻止了他。

他等待,狂跳的心突然令他全身颤抖。瑞德丽也受缚在同样的等待中,看起来又变得好遥远,属于世界的另一部分。他拼命想说话,想打破这让他们全如石像般静止不动的沉默,但他似乎被咒语镇住,别无选择,只能成为至尊意志的延伸。空中划过一道动静,接着又一道,那个深色头发、美丽细致、冒爱蕊尔之名的御地者站在他们面前,旁边是亟斯卓欧姆。

一时间,至尊拦截住聚集包围他的力量。女人认出竖琴手,眼中有惊愕和讶异;巫师终于得以面对自己遍寻不着的至尊,激动得几乎打破了拴制住他心智的拘控。而鹰眼冷如北方荒原,露出淡薄的笑意。

“欧姆师傅,”他说,“就连死亡也是一道谜题。”

黑暗的愤怒遮蔽了亟斯卓欧姆的眼。不知什么东西将摩亘抛到房间另一端,撞在深色墙上,墙应声而垮,他落进散发着光辉的蓝黑色幻象中。他听见瑞德丽叫了一声,一只乌鸦飞掠眼前,他伸手去抓,但它扑翅从他双手间飞走。一个心智紧抓住摩亘的心智,但束缚立遭破除;一股他没有察觉的力量劈来,也被吞没。摩亘再次看见亟斯卓欧姆的脸,在奇异的光线中显得模糊,接着觉得身侧被猛拉一下,不禁叫喊出声,虽然并不知道被拿走了什么。他翻过身,才看见镶星的剑在亟斯卓欧姆手里,仿佛永无止境地向上高举,聚集影与光,直到三颗星爆闪着火光和黑暗笼罩了他。摩亘动弹不得,三颗星牵引他的眼神、他的思绪,他看着星星升到最高点,接着猛然挥下,变成一片模糊。然后摩亘再度看见竖琴手,他站在三颗星即将落下的地方,一如先前在安纽因王宅大厅里一般沉静。

一声狂喊冲出摩亘的口。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挥下,劈中至尊,刺进他的心脏,随即折断在亟斯卓欧姆手里。摩亘终于能够动弹,伸手接住至尊倒下的身躯,只觉得无法呼吸,哀伤如利刃穿心。至尊紧握他的臂膀,那双手是竖琴手残废的双手,也是巫师带有疤痕的双手;至尊挣扎着要说话,在摩亘的泪眼中,他的脸模糊不清,面容忽而是此,忽而是彼。摩亘抱紧他,感觉心中一股狂怒和剧痛的呐喊正在堆积,但至尊已逐渐消失,只伸出一只仿佛由赤红的岩石或火焰形成的手,抚过摩亘脸上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