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夜】 川赤子(第4/10页)

“阿巽,阿巽——”

妻子呼叫我。

我坐起身来。

显露出很不悦的表情。

“干啥——”

口齿不清,发音模糊。

这种时候,我的用词遣字总让人觉得我心情不好。非但如此,明明没在工作,我却总是被人打扰似的生起气来。

明明不是妻子的错。

妻子从纸门后面探出头。

“哎呀,又在这里睡懒觉了。”

“我才没睡,我只是在想事情。”

“可是你的脸上有榻榻米痕。”

“啰嗦,我只是有点累了。到底有什么事——”

明明内心不这么想,嘴里说出的却是一句接一句的不愉快的话。我盘腿而坐,抬头看妻子。

“有客人找,是敦子小姐唷。”

“喔——”

客人——吗?

原本虚张声势的不悦顿时消退了下来。我端正坐姿,环顾房间四周,看起来不算很乱。与自甘堕落的我不同,妻子平时勤于打扫,即使临时有访客来也不用担心,反而我这张睡得略显浮肿的脸才最不适合见客。

来者是朋友的妹妹,目前在某文化科学杂志担任采访编辑的中禅寺敦子小姐。今年才二十出头,十分年轻活泼,是位才气英发的女中俊杰。

实不相瞒,我能以小说家身份讨生活,全部多亏了这位敦子小姐。靠着她的引介,我才得以在杂志上发表作品。

来不及刮胡须便与恩人会面。

这位短发的职业妇女还留有少女时代的稚气,看到睡迷糊的我似乎也不怎么惊讶,在礼貌性的招呼后,立刻说明她的来意。原来她想了解关于——发生于密室的事件,问我有何可供参考的书籍。虽然我从没公开宣称,但她也知道我常在糟粕杂志上撰写三流报道,因此以为我对这类题材小有研究吧。

不管是否能派上用场,我立刻就我所知范围,向她介绍了几本——以密室为题材的推理小说。

我说话模糊而冗长、不得要领,但中禅寺敦子还是一副非常感谢的模样,“真是太谢谢您了,关口老师。”向我敬礼道谢。

她的动作灵巧而敏捷。

“——我对推理小说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对这个类别并没有认真研究过,接下来我会仔细阅读老师推荐的这几本小说的。”

“呃——抱歉,似乎没派上什么用场——总之、该怎么说呢。”

我欲言又止,低下头。

“——我顶多也只是知道书名,不是什么热心的读者——话说回来,这种事情问你哥应该收获会比较多吧?”

她的哥哥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当中的一位,自从于旧制高中相识以来,前前后后也已经有十五六年的交情。

他在同一町上开古书店,算是一般所谓的书痴,阅书无数,不分日本、西洋,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书。

但是敦子难得尖锐地拉高嗓子说:“这可不行呢!”

“——要是被我那个疯癫大哥知道,说不定他会断绝兄妹关系呢。您也知道,大哥他呀,最讨厌人家谈这类话题了。”

“是吗?他比我读过的推理小说还多得多吧?”

“读当然会读,我哥只要有字什么都读嘛。可是他最讨厌那些——密室谜团或人凭空消失之类的古怪话题了。要是被他知道我在调查这类事情的话,他肯定会气得冒烟的。”

“啊——原来如此。那家伙一生起气来的确很恐怖呢。只不过啊,小敦,你为什么要查密室的事?”

敦子迟疑了一会儿后,向我诉说起消失于密室中的妇产科医生的故事。

奇妙的故事。

虽然是我先开口提起,听她说明时却心不在焉。耳朵闭不起来,照理说应该把她的话全部听进去了,但留在我的意识上的却只有片段而已。

妇产科——进不去——被封闭着的——怀孕——胎儿——小孩——消失——死亡——诞生——

诞生。

未诞生。

这些片段自行结合成了一种讨厌的形象。

——这是。

这个形象是什么?

厌恶的形象于产生的瞬间立刻溶解成浓稠的液体充斥着我的意识。

——是海。

黏稠不定的海。

这是怎么回事?

——浓稠的海,

——有如浓汤般有机的,

——我,我究竟,

我厌恶的究竟是什么?

“老师您怎么了?”

中禅寺敦子睁大眼睛,诧异地问我。

“啊——嗯,海……”

“海?”

“没事。”我摇摇头。

“大概是气候的关系——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有点头晕——”

感觉很不舒服。

我早习惯在这种场合装出一副镇静的样子,反正我平时情绪就很不安定,所以就算有点不舒服也不奇怪。

“——已经没事了。”

“可是您看起来气色仍然不怎么好——我去叫夫人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