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八月的一天,伦敦市中心酷热难耐,烟气蒸腾。

沃洛克的十一岁生日派对宾客如云。

这里有二十个小男孩和十七个小女孩。这里有很多留板寸的金发男子,一个个身着深蓝套装,佩带手枪。这里还有一群宴会餐饮业者,他们带来了果冻、蛋糕和一碗碗水果甜点。他们的面包车队列前头有一辆老式宾利车开道。

“神奇的哈维和旺达”以及“儿童聚会专家”都被突如其来的胃病击倒,但幸运之神从天而降,一位舞台魔术师简直可以说是横空出世,出现在人们面前。

每人都有些小爱好。尽管克鲁利极力反对,但亚茨拉菲尔还是决定把自己的业余爱好派上用场。

亚茨拉菲尔特别欣赏自己的魔术技巧。他曾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参加过手技魔术巨匠约翰·马斯基林的一个培训班,还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练习魔术手技、硬币戏法和从帽子里变兔子。他当时觉得自己精于此道。亚茨拉菲尔能办到的事,足以令整个英国魔法师协会俯首称臣,但他从来不肯在变戏法时运用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这是极大的障碍。他此刻已经开始希望自己一直有在练习。

但是,他心想,这就像骑自行车。你永远不会忘记。魔术师长袍有点脏,但穿在身上还挺不错。他甚至想起了那些饶舌的垫场话。

孩子们不屑地看着他,完全没有反应。克鲁利穿着白色侍者制服,站在餐台后面,尴尬得直皱眉。

“好了,小绅士小淑女们,你们看见我这顶皱巴巴的旧高帽了吗?你们年轻人会说,多难看的帽子啊!好好看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哦我的天啊,这个怪家伙是谁?啊,是我们毛茸茸的朋友,兔子哈里!”

“它藏在你的口袋里。”沃洛克说。其他孩子纷纷点头。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小孩吗?

亚茨拉菲尔记得马斯基林曾跟他说过如何对付拆台的人。“讲个笑话,你这布丁脑袋。我说的就是你,堕落先生(这是亚茨拉菲尔当时给自己起的艺名)。让人们笑起来,他们就会原谅一切。”

“哈,你戳穿了我的帽子戏法。”天使咯咯笑了起来。但孩子们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真烂。”沃洛克说,“我要卡通片。”

“知道吗,他说得对。”一个绑马尾辫的小女孩说,“你真烂。可能还是个死基佬。”

亚茨拉菲尔绝望地看向克鲁利,在他看来小沃洛克显然已经被地狱玷污了。他巴望着那条黑狗赶快出现,好让他们尽早离开。

“哦,亲爱的小朋友们,你们谁有一便士硬币?没有,小主人们?那我在你耳朵后面看到的是什么……”

“我的生日上就有卡通片。”那个小女孩大声说,“我还得到了变形金刚和霸天虎和霹雳猫坦克和小马驹布娃娃和……”

克鲁利呻吟一声。任何有半点常识的天使,都该对儿童聚会唯恐避之不及。当亚茨拉菲尔把三个连在一起的金属环掉在地上时,一群孩子幸灾乐祸地尖叫起来。

克鲁利把头扭开,目光落在堆满礼物的桌子上。两颗乌黑的小眼睛在一个高大的塑料建筑中注视着他。

克鲁利眼冒红光,迅速检查了一遍。你永远也不知道地狱官僚机构会搞出什么乱子。他们没准儿会送来一只仓鼠代替地狱犬。

不,它是只绝对正常的仓鼠,生活在一个由圆柱体、圆球和脚踏转轮组成的特别刺激的建筑中。西班牙宗教审判所当年如果拥有一家塑料模型工场,多半会设计出类似的东西。

克鲁利看看表。他从没换过电池,而表里的电池也在三年前烂光了,但这块表走得很准。现在是差两分钟三点。

亚茨拉菲尔越来越狼狈。

“在场的诸位有人带着手绢吗?没有?”在维多利亚时代,不带手绢出门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接下来的戏法是变白鸽——它正烦躁地啄着亚茨拉菲尔的手腕,这个魔术没有手绢可不行。天使试图吸引克鲁利的注意,但没成功,于是绝望地指向一位保安人员。那人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你,我亲爱的朋友,到这儿来。好了,如果你检查一下自己的胸袋,也许就会发现一条上好的丝质手帕。”

“不,先生。恐怕没有,先生。”保安正视前方,开口说道。

亚茨拉菲尔绝望地挤挤眼。“不,来吧,小伙子。就看一眼,求你了。”

保安把手伸进内袋,脸色一变,惊奇地掏出一块鸭蛋青色蕾丝边手帕。亚茨拉菲尔很快就意识到蕾丝边是个错误。手帕挂住保安的配枪,把它甩了出来,重重地落在一碗果冻里。

孩子们猛地鼓起掌来。“嗨,不坏!”马尾辫女孩说。

沃洛克已经跑过去,抓住那把手枪。

“举起手来,不许喘气!”他高兴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