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6/7页)

爸来接机时,一开始没认出我。我拍他肩膀的时候,他还吓得差点跳起来。爸比我印象中瘦小,他没给我拥抱,反而跟我握手,问我一路上飞得怎样。不过接下来,我们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只能一起走出航站楼。回家的感觉有点怪,而且好像一下子不辨方向,让我有点焦虑,觉得跟上次休假的时候差不多。我走到停车场,把行李丢进后车厢,看到爸的车子保险杆上贴着一张标语,叫大家“支持我们的军队”。虽然不确定爸是怎么想的,不过我还是很高兴。

回到家,我把行李放进以前的房间。家里每一件东西都跟记忆中一样,包括架子上满是灰尘的奖杯,还有内裤抽屉里面藏着的半瓶威凤凰波本酒;房子里的其他东西也是一样。沙发上还是罩着一条毛毯,厨房里那台绿色冰箱看起来依然格格不入,电视则只有四个信号不佳的频道。爸煮了意大利面当晚餐——星期五都是吃意大利面。晚餐桌上,我们设法聊些什么。

“回家的感觉还不赖。”

爸的笑容很短暂:“那很好啊。”

爸喝了一口牛奶——我家晚餐总是配牛奶——然后爸继续专心吃饭。

“你记得托尼吗?”我试着继续说,“我想我信里提过,总之,他说他应该恋爱了。那女的叫莎宾,还有个六岁大的女儿。我警告过托尼,说这不是个好主意,可是他不听。”

爸小心地在面条上洒干酪粉,好像要确定每个角落都洒到固定的量。“噢,这样啊。”

爸说完后,我吃着我的面,没有人再说话。我喝了点牛奶,又吃了几口面。墙壁上的钟嘀嗒作响。

“今年八月你就要退休了,应该很高兴吧?”我说,“想一想,你终于可以放个假,出国玩玩。”我差点说你可以来德国看我,不过还是忍住了。我知道爸不想,而我也不想让他难堪。我们不约而同拿叉子卷起面条,爸好像在考虑到底要怎么回答好。

“我不知道。”爸终于说。

放弃跟爸对话的尝试后,桌上唯一的声音就是刀叉敲击盘子的声响。等吃完晚饭,我们就各做各的事去了。长途飞行叫人筋疲力尽,我进房间后倒头就睡,不过,每个钟头我都会醒过来,就像还在基地一样。等到我早上起床,爸已经出门上班了。我边吃早餐边看报,试过打电话给以前的朋友,不过都没联络上。最后,我从车库里挖出冲浪板,在路上拦了便车去海边。浪不是太好,不过无所谓。我已经三年没冲浪了,一开始还真有些生疏,但哪怕是一点点带着海味的小水滴都会让我想到,要是自己能驻扎在海边就好了。

那是2000年6月初,天气已经转热,不过海水很清凉。站在冲浪板上,从这个有利的位置望过去,我看到海滩上有不少人正把东西搬进沙丘上的房子里。我说过,莱兹维尔海滩总是挤满了租好房子来度假一两个星期的小家庭,不过,有时候这儿也会有教堂山或罗利来的大学生,后者总是比较有意思。我注意到其中一栋房子后面的露台上,有些女生穿着比基尼在晒太阳。我一边打量她们,欣赏好风光,一边跟上另一波大浪。我的整个下午就是这样,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想过要去“热络”看看,后来还是打消了主意,因为除了我以外,那个地方,还有那边会出现的人,应该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于是我就在海边小店买了瓶啤酒,坐在码头上欣赏落日。大部分钓客都回家了,还留在这里的不是在清洗渔获,就是把不要的丢回海里。没过多久,海的颜色就会从灰蓝变成橘红,然后是金黄。码头远处的碎浪上方有几只鹈鹕盘旋,戏浪的海豚在下方快速掠过海面。我知道今天晚上是满月的第一天,当兵久了,这种事都变得像本能一样。那时候我脑袋里没特别的念头,随意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相信我,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让我心动的女孩。

就在此时,我看到她往码头走来——应该说是她们,金发那个比较高,另一个棕发的很漂亮。两个人年纪应该都比我小,很可能是大学生。两人都穿短裤和背心,棕发女孩还背着一个很大的编织袋,就是有时候夏天去海滩会带的那种大袋子。她们越走越近,我可以听见她们边走边谈笑,听起来就是一副要过暑假的轻松模样。

当她们走到近处时,我叫了一声:“嘿!”这招实在不高明,应该也不管用。金发那个证明我是对的,她看我一眼,打量我手上的冲浪板和啤酒罐,转了转眼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棕发女孩倒是出乎意料地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