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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里排队挂号,开始仅仅令人感到不安,但若慢慢回头,仔细观察每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病人,就会令人感到真正的绝望,更令人绝望的地点是院内的几幢小楼内部,那里是病房,病房里是须入院治疗的病人,重病人,陶兰就曾住在那里,她几进几出,虽然她是里面最美丽的病人,但美丽此刻已无法帮她任何忙了,她的小小储蓄卡也帮不了她的忙,我的储蓄卡也没有用,大夫、护士、主治医、专家、先进的设备、昂贵的进口药、耐心的管理、连心连肺的亲人,还有人世间最有用的名声、权力、金钱,在这里统统失效了,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受挫的世界,没有成功的世界,这里有一些真相令人心寒,但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人都尽量对此视而不见,至少我就是这样,我对一切视而不见,我就像是闭着眼睛进去,闭着眼睛出来,我认为这里很荒谬,是一个令人身心不太愉快的人间小景,这里关闭着人们心灵的苦难,而且,那种苦难无法直接显现,力不从心是那里的常识心态,人人都有,有的人谈论两句,有的人不谈论,总之,没有人愿意相信那里,没有人愿意进入那里,我也同样不愿意,我即使路过这座医院,就是远远地路过,心中也会泛起一种强硬的冷酷之情,我必须这样,不然的话,我也会进去,进入这个人间死角,并且,再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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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他们问她话,给她吃药,打针,管理她,想让她正常,想挽救她,最终,他们无法挽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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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多久,她的疾病便使我变成一个神经质的人,一个歇斯底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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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愉快的回忆令人深深地震惊。

不愉快的回忆无法完整。

我不想修补那些回忆,我倒是想让它尽量残缺。

我只想忘掉那一切。

但我做不到,我只能任由回忆震憾我,事实上,它早已把我震垮了。

我很麻木,我愿自己麻木不仁,其实,麻木不仁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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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时,我仍在与她谈着恋爱,毫无希望的恋爱,一般的恋爱令人颓废,但与时病时好的陶兰谈恋爱,却叫人连颓废也做不到,除了无力地任由爱情煎熬以外,似乎一切都毫无办法,但我答应过陶兰,要成为一个言情小说作家,因此,我尽量把煎熬写得美好,也许被苦难煎熬确实美好,虽然我无法理解那种美好,但我相信陶兰,因此,我就相信,凡与陶兰有关的事情,全都美好。

于是,我支离破碎地告诉人们那种美好,我不是故意这样做,我几次试图有条理而详尽地叙述,但都不成功,我想,算了,讲讲就算了,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令我欣慰的是,我做到了讲述它,我想我凭借我的意志做到了,我完成了废话连篇的工作。

总之,我认为我尽了力,信不信由你,爱信不信,去你妈的,我什么都不在乎,我才不在乎呢!

信念,是力量之源泉,连一些无知无识的人也能知道这一点。

我知道,这关于陶兰的一切,全是爱情美好的信念在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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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的苦难是深不见底的,是深不可测的,是催人一死的,信不信由你,随你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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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让你看看苦难是如何美好的吧。

这里,在这里,在我这些文字里,我不容任何人辩驳,谁要跟我辩驳,我不仅说去你妈的,还要亲手杀了他,当然,我不会杀了他,他根本不配我动手,我现在已懒得动手了,我的手无力地敲击键盘,我一点劲儿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