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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运原是让舒瑾领了儿子径直去刘星明家,这会儿他又说在家里等她娘儿俩一起去。他洗了脸,看时间还早,就打了刘书记电话:“刘书记,我回来了。星明同志也回来了,您要不要约他谈谈?”

刘星明说:“暂时不谈。你只说是组织上有这个意图,我在会前再找他正式谈谈。”

“好吧。星明请我吃晚饭,我再同他说说吧。”李济运放下电话,坐下来等妻儿回家。他猜刘书记可能改变策略了,不想过早面对差配对象。李济运隐隐有些担忧,怕刘星明始终躲在后面,差配等于就是他李某人找的了。他一个人找的差配,人情就得他一个人还。刘星明不给礼物,李济运还不起人情。

舒瑾领着儿子回来了,进屋就说:“你真有意思啊,什么年代了!请客的也真是的!春节才过!”她这话也得再添点东西进去才明白。李济运熟悉她说话的习惯,她意思是说如今没谁在家里请吃饭,真讲客气就到馆子里去。何况春节才过,天天吃喝,哪有胃口。

李济运怕歌儿听了不好,朝舒瑾做了做样子。歌儿进门就组装他的恐龙,并没有在意大人说什么。儿子单名李歌,舒瑾起的。她说自己喜欢唱歌,儿子就叫李歌。

舒瑾换了一身衣服,喊道:“歌儿,做客去!”

舒瑾领着歌儿走在前面,李济运跟在后面。歌儿捡起一片银杏叶,透过黄昏的天光照一照,说:“爸爸,好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李济运看看,果然像芭蕉扇。

舒瑾却骂道:“丢掉!地上的脏东西乱捡!”

刘星明家只隔着两栋楼,几分钟就到了。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东东,刘星明的儿子。东东和歌儿是同班同学。星明和美美迎到门口,说道欢迎欢迎。舒瑾闻得满屋菜香,笑道:“美美好手艺,就是太麻烦你了。”

美美说:“你们一家肯来,就是给面子了。快请坐。”

歌儿同东东进屋就玩到一块去了,美美还在忙厨房,刘星明陪李济运夫妇说话。

“济运,我进屋就把差配的事说了,让美美说了我一通。”刘星明就像小孩做了坏事,不停地抓脑袋。

李济运就朝厨房喊道:“美美,你得支持才对啊!这事对星明,是个机遇。”

美美正端了菜出来,放在桌上,说:“你们是老同学,我说话就直了。你们这是盘宝。”盘宝是乌柚土话,捉弄人的意思。乌柚赌博叫赌宝,老的玩法是把铜钱弹得飞转,拿碗盖下去,赌铜钱正反。那用来赌宝的铜钱,叫做宝钱。宝钱叫人玩于掌指间,捉弄人就叫盘宝,又叫把人当宝钱。说一个人傻,也说他是个宝钱。

刘星明笑笑,自嘲起来:“济运,回来听老婆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成宝钱了。”

李济运生怕他反悔,心里实在着急,嘴上却是平和,道:“星明,你不能这么看。组织上请你出来,实在是对你的信任。刘书记深思熟虑,才让我找你的。”

美美快嘴快舌:“你不知道,舒泽光是在刘书记那里骂了娘出来的。老舒这个人,平时没几句话说,关键时候硬得起。”

李济运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很是吃惊,说:“不可能吧?老舒是个老实人。”

“外头都讲抬起了!”美美说的又是乌柚土话,外地人难识其生动有趣。说的人多,势可抬物,便是讲抬起了。

李济运道:“哪怕是骂了,这么快外头都知道了?”

美美说:“你们领导肯定听不到,人家不会同你们说。刘书记上午找老舒谈的话,下午机关里的人都知道了。信息社会嘛!大家都说老舒有性格,很佩服他。”

“饭菜好了吗?吃饭吧,不谈这个了。”刘星明很惭愧似的,人家老舒不肯做差配,还敢骂县委书记的娘。

屋子里有些冷,电烤炉不太管用。南方的冬天不好过,不如北方有暖气。县城人口并不太多,冬日大清早却天天都有送葬的。天气太冷,老人家经不住的,就去见阎王了。李济运二十几岁住的单身房正临着大街,十冬腊月差不多每天都被爆竹和哭号吵醒。撩开窗户看看,白衣白幡络绎不绝。那会儿他很敏感,看见葬礼便会想得很多,免不了叹息几声。

李济运发现自己有些走神了,便去逗东东玩,说:“东东比我屋歌儿懂事多了。”歌儿有些不高兴,拿眼睛白了爸爸。刘星明就说东东不听话,也招来东东的白眼。

美美就笑了,说:“现在的孩子啊,都是豆腐掉到灰里面,吹也吹不得,拍也拍不得。”

热饭热菜的,身上慢慢暖和了。主客之间客气地让着菜,免不了又说到了差配。美美说:“谁都知道,差配就是白鼻孔陪考,叫你去做差配就有些可笑。”

乌柚人说白鼻孔陪考,不知道典自何处,意思等于外地人说的陪太子读书。李济运知道这是事实,他却只能说:“差额选举,毕竟是在进步。充分尊重人民代表意愿,始终是政府换届选举的重要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