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地爱我(第2/2页)

妈妈陶醉地哼起那首名曲。

Love me tender, love me true——

“总是这首?”

“是啊,偶尔也想听听别的呢。唉,没办法,这是他最拿手的吧。”

这到底是什么理论啊!

“不是恶作剧电话吗?”

妈妈瞪着我。“不是的!”她语气坚定,还小声补充说:“你不懂。”

“会从听筒里传过来。”她极力解释,“他的爱,会从听筒传到我的手上,我的耳朵里。”

我叹了口气问:“爸爸呢?”

妈妈的声音立刻变得兴致索然:“在游戏厅吧。”

等爸爸回来,我们久违地三个人一起吃了午饭。

“哎呀,你好好歇歇吧。”爸爸慢条斯理地说。

“那哪儿行,我又不是来玩的。”

“哦,那也不用这么凶啊。”爸爸喝着加了蘘荷的汤说,“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的。”

趁着妈妈去翻唱片,我小声说:“去看看医生吧。”

但爸爸孱弱地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是她自己跟电话玩。”音响里流淌出《G. I.布鲁斯》的电影插曲。

真是的!我把饭塞进嘴里,生气地望着爸爸从容的侧脸。爸爸完全没有认清现状,什么时候都这样,本来他就不该这么宠妈妈。

“要不然你今天等到十二点?”妈妈忽然说,“这样的话,也能让你听听他的声音。”

言语间充满自信。我想要是电话不打来,妈妈也会清醒吧,一个人同电话玩太不正常了,总之必须把妈妈拉回现实。

“是啊,就这么定了。”

我说完,给丈夫的公司打电话,告诉他我晚些回去。

漫长的一天,十二点似乎永远都不会来。爸爸、妈妈和我既无事可做又无话可说,只能坐着翻翻杂志,吃橘子吃甜纳豆,听着连绵不绝的背景音乐——结婚前我就一直待在这背景音乐里。遥远的日子,埃尔的鼻音,妈妈的哼唱。

晚饭后看了电视,各自泡完澡,我们一起等待那个时刻。虽然觉得不可能打来,我还是特别紧张,一有什么声响便心里一惊。感觉很像知道不可能有幽灵,却还是害怕半夜上厕所。

当然电话没有打来。我们等到十二点半,最先放弃的是爸爸。

“无聊!我去睡了。”

爸爸披着破旧的睡衣爬上楼梯。

“明白了吧,什么电话?都是妈妈你的幻想。”我说,但妈妈却很平静。

“他今天不方便吧。”说完,她又似乎很开心地含着笑,“更重要的是,你再不回去就太对不起你老公了。”

我真想叹一万次气。

“你不说我也会走的。”

“给,带回去吧。”妈妈说。她把茶、柴鱼片、甜纳豆全装进了纸袋,宛如一座小山。

“再来啊!”

我已没力气再和妈妈争辩,抱着沉重的纸袋筋疲力尽地上了车,靠在米色的座椅上闭上眼睛,轻轻吐了口气。启动汽车,打开暖风和收音机。

刚开上大路,我不禁停下车。隐约亮着的电话亭里,爸爸正在打电话。睡衣外披着夹克,捧着个硕大的录音机……

我一时张大嘴看傻了。

“真服了!”

握着方向盘的指尖顿时软弱无力。

“开什么玩笑!”

爸爸每晚都如此在电话亭里放《温柔地爱我》吗?我觉得太傻了,又觉得很气愤。什么埃尔的爱嘛。

我踩下油门,缓缓驶过电话亭。后视镜中,寒酸的普雷斯利越来越小。

“搞什么嘛!”

说完,眼泪忽然涌了上来。

我想,早点回家吧,早点回去喝杯咖啡吧。还要把老年夫妇的二人游戏早点汇报给老公。老公会说什么呢?我笑着行驶在深夜的甲州大道上,奔向有老公、儿子和爱犬等着我的家。


[1] 指高中时期默默无闻的学生,在升入大学、脱离固有生活圈后,形象焕然一新,行事引人注目,仿佛演艺新人华丽的处女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