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不平等的代价(第3/4页)

厄斯莱纳与同事博·罗思坦(Bo Rothstein)一道对不平等与信任的因果关系进行了统计检验,该研究表明,是不平等影响了信任,“信任对于不平等并无直接影响;相反,不平等才是起因”。(第45页)]厄斯莱纳表示,“在不平等的环境里,信任程度不可能很高”;此外,收入不平等是影响信任的“首要因素”,胜于失业率、通货膨胀率、经济增长率等因素。有助于建立信任的并非平均经济水平,而是经济平等程度。厄斯莱纳的图表显示,在不平等急速加剧的时期,美国的信任程度也下降了(见图表4.3)。该图表上的数字表明了1960至1998年间,每一年的信任程度与不平等状况之间的关系。

图表4.3:随着不平等加剧,信任程度也减弱了。

多年来,不平等状况和信任程度的变化总是同步发生。当不平等加剧时,人与人之间的关怀与互助也减弱了,人们只能竭尽全力地顾及自己。于是,信任程度也不可避免地减弱了。不信任和不平等也会互相强化。正如托克维尔指出的,我们不太可能对不是同等地位的人怀有同情之心;物质差异会导致社会分裂。

信任是重要的

帕特南和厄斯莱纳都指出,信任会促成合作。厄斯莱纳的研究表明,信任他人的美国人也更愿意花费时间和金钱帮助他人。“信任者”也往往持有共同的文化信念,认为美国是由共享的价值观凝聚在一起的,所有人都应该得到尊重和包容。他们也更加支持法律秩序。

信任不仅会影响个人的福祉,还会影响公民社会的福祉。信任程度高意味着人们感到安全,烦恼较少,将他人视为合作者而非竞争者。在美国进行的许多有说服力的研究确认了信任与健康的关系:信任程度更高的人寿命也更长。事实上,信任他人者往往生活在信任程度普遍较高的社群里,并从中获益;较不信任他人者则常常生活在类似的环境中,并因此变得更加糟糕。

对于在卡特里娜飓风之后身陷混乱局势的有些人而言,是否信任他人意味着生死之别。在芝加哥于1995年经历热浪时,信任他人对于求生同样至关重要。社会学家埃里克·克利嫩伯格(Eric Klinenberg)在关于这场热浪的书中指出,贫穷的非洲裔美国人生活在信任程度低、犯罪率高的地区,他们过于害怕,不敢打开窗户和家门,也不敢离家前往政府设立的避暑中心;人们也不关照邻里,以至于数百名老人和弱势人群死亡。然而,同样贫穷的拉美裔社区信任程度更高,社群生活更活跃,死亡风险也要低得多。

袭击者与特立独行之人

也许,另一项能够表明社会关系受到侵蚀、信任程度下降的迹象在于1980和1990年代运动型多功能车(SUV)的大受欢迎。在英国,这种车辆被贬义地称为“切尔西拖拉机”——切尔西是伦敦的富人区;这个绰号讽刺了在拥堵的城区驾驶大块头越野车的愚蠢行为。SUV车的名字往往会让人联想起猎人和户外活动者的形象:欧蓝德(Outlander,意为外乡人)、探路者(Pathfinder)、切诺基(Cherokee,为北美原住民部落名)、牧马人(Wrangler),等等。还有一些名字甚至会令人联想起士兵和战士等更加强悍的形象:游骑兵(Trooper)、卫士(Defender)、将军(Shogun)、袭击者(Raider)、指挥官(Commander),等等。这些车辆的地盘并非真正的丛林,而是“都市丛林”。

SUV大受欢迎不仅仅表明人们希望自己看上去很强硬,这种现象还体现了人们之间不信任的加剧,因而需要远离他人,找到安全感。乔什·劳尔(Josh Lauer)在他的论文“被驱赶到极致”(Driven to Extremes)里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为何军人般的粗犷压倒了速度和造型,成为了人们优先考虑的因素?SUV的流行又反映了美国社会的何种趋势?他的结论是,这种现象反映出了美国人对待犯罪和暴力的态度:赞赏粗犷的个人主义,以及要求躲开他人——也就是不信任。这种大型车辆不具备合作性的公共精神,也不愿接纳搭便车者——恰好在不平等于1970年代开始加剧时,搭便车的数量也开始减少了。正如一位人类学家观察到的,人们试图通过“驾驶如同装甲车一般的SUV、尽可能地令潜在的袭击者感到畏惧”,从而摆脱这个残酷、互不信任的社会造成的威胁。民意调查人员迈克尔·亚当斯(Michael Adams)在文章中谈到了美国与加拿大的价值观差异。他指出,在加拿大小型车的销量好于SUV,是后者的两倍;在美国这一比例正好相反(显然,加拿大要比美国更为平等)。在SUV大受欢迎的同时,其他迹象也表明美国人愈发对他人感到不安和害怕:封闭式社区数量增多;家庭安保系统销量增加。近些年来,由于燃油成本的急剧升高,SUV的销量也开始下滑,但人们仍旧钟爱粗犷的形象:外观强悍的小型跨界休旅车销量仍在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