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不平等的代价(第2/4页)

托克维尔明白这一点。终身反对奴隶制的他曾提到,非洲裔美国人和美国原住民被排除在了其他美国人享有的自由与平等之外。他认为,奴隶制之所以能维持下去,是因为非洲裔美国人被视为“他者”,以至于“欧洲人之于其他种族就如同人类之于动物一样”(第371页)。我们只有对同等地位的人才会怀有同情之心,“不同阶级之间不会存在这种感情”(第650页)。托克维尔认为,“财富与法律导致的现实中的不平等”,会引发偏见这种“想象出来的不平等”(第400页)。

早期的社会主义者等人士相信,物质不平等阻碍了人类实现更广泛的和谐,建立全人类的博爱之情。在本章中,我们将用数据证明这一直觉是正确的:不平等会导致分裂,而且即使微小的差别也会造成重大影响。

收入不平等与信任

图表4.1和4.2表明,在收入差距较大的国家及美国各州,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程度也较低。二者之间的关联足够有力,因此我们可以确信这并非出自偶然。图表4.1所使用的关于信任程度的国际数据来源于“欧洲与世界价值调查”,这项研究对价值观和规范进行了跨国比较。调查人员在各国随机选取样本人群,询问他们是否同意“多数人是可以被信任的”这一表述。各国的结果差异很大。在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和荷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程度最高,其中瑞典排在第一位,多达66%的受访者表示自己信任他人。在葡萄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程度最低,仅为10%。也就是说,同为富裕的市场经济民主国家,信任程度的差距却达六倍之多。正如图表所展现的,较高的信任程度与较低的不平等程度之间存在关联。

图表4.1:在较平等的国家,赞同“多数人是可以被信任的”这一表述的人比例更高。

图表4.2:在较平等的美国各州,赞同“多数人是可以被信任的”这一表述的人更多(只能获得41 个州的数据)。

图表4.2反映的是美国国内的信任程度,数据来自联邦政府进行的综合社会调查,这项调查监控美国的社会变迁已超过二十五年时间。与国际调查一样,调查者同样被询问是否同意“多数人是可以被信任的”这一表述。美国各州信任程度的差距为四倍,北达科他州的信任程度与瑞典类似,达到了67%;在密西西比州则只有17%的人信任他人。和国际数据一样,美国各州较低的信任程度与较高的不平等程度之间也存在关联。

这些关于信任与不平等的图表所传递出的重要信息在于,它们表明对于生活在不同社会的人而言,对生活的感受存在着巨大差异。想象一下:在90%的人都不信任他人的社会里,生活质量会是怎样;在工作时、在街上、在学校里,人们之间将如何打交道。在挪威,经常有咖啡店将桌子和椅子摆在路边,并且为感到寒冷的顾客提供毛毯。没人担心顾客或是路人会将毛毯偷走。有很多人怀念昔日的时光,当时他们可以放心地将房门大开,遗失的钱包也会物归原主。新奥尔良是美国最不平等的大城市,前文提到的卡特里娜飓风过后一片混乱的场景,以及紧张、互不信任的情绪,正是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之下。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美国的信任程度从1960年的60%下降到了2004年的不足40%。然而,是不平等导致了信任程度降低,还是不信任导致了不平等?孰先孰后?哈佛大学政治学家罗伯特·帕特南(Robert Putnam)的《独自打保龄》(Bowling Alone )一书表明了不平等与“社会资本”(指的是人们参与社群生活的程度)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他写道:

社群与平等会互相强化……在20世纪的的多数时间里,社会资本和经济平等都是齐头并进的。就财富和收入分配而言,1950年代和1960年代的美国要比一个多世纪里的其他时候更为平等……这同样也是社会联系与公民参与程度最高的时代。平等与社会资本的最高点恰好发生在同时……反过来,在二十世纪的后三十年,不平等加剧,社会资本被削弱……两种趋势发生的时机引人关注:大约在1965年至1970年的某个时刻,美国调转了方向,经济上的公正性以及社会与政治上的凝聚力均开始下滑。(第359页)

帕特南在另一篇文章中还写道:

因果关系可能是双向的。社会资本较高的州,公民更能减少不平等;不平等本身也会造成社会的分裂。

马里兰大学政治学家埃里克·厄斯莱纳(Eric Uslaner)的《信任的道德基础》(The Moral Foundations of Trust )一书态度更为明确。他认为是不平等削弱了信任程度,而不是反过来。如果生活在社会资本更高的社会里,那么我们就会拥有更多朋友和邻居,这可能会增强我们对熟知之人的信任。但厄斯莱纳指出,“欧洲与世界价值调查”等衡量的是对陌生人的信任程度,我们并不了解这些人,而且他们往往和我们并无相似之处。他使用了多个来源提供的丰富数据,表明信任他人的人是乐观主义者,对于自己的生活有着强烈的控制感。父母的抚养方式也可能对孩子是否信赖他人产生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