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为官府出力就是给自己搭桥铺路 (第6/15页)

这真是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十年戎马,曾国藩与无数人议论过长毛乱起的根源,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将十三行垮台与长毛兴乱联系在一起,细细想来,道光二十二年改五口通商,二十四年便有地方官报,说是广西大山中有人传邪教,事后证实正是洪秀全等人,如此看来,这个姓古的人说的倒真是不假。

曾国藩一时想得有些出神,古平原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大着胆子又道:“草民以为,历朝重农耕,是因为土地可使百姓安居乐业,安分守己。然而经商又何尝不能施利于民,惠及天下?二者并重方为经济之本,缺一不可。”

“你说的倒是简单。”曾国藩本来暗自点头,却忽然沉了脸,向厅中人等指一指,“商人重利轻义,如同墙头草两边倒,就拿如今二堂中你们这些生意人来说吧。”他从身边的桌上,拿起一本被烟熏火燎得不成样子的破纸卷,“这是从长毛

军需那里缴得的账本。里面记的都是江宁城中与长毛做生意往来的店铺细账。”

一语既出,所有人都将目光牢牢盯在那上面,仿佛里面随时可能钻出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曾国藩一手拿着账本,不动声色地望着下面这些人,忽然喝道:“来呀!”

“喳!”左右兵弁暴喝而应。

这些掌柜、东家吓得心胆俱裂,一个个哭丧着脸,就要往地上扑跪求情。

谁知随着一声答应,从后堂抬过来一个烧得极旺的大火盆,放在二堂正中央的水磨青砖上。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就见曾国藩将手一扬,这本关系着许多人身家性命的账本被抛入火中,烈焰一卷顷刻化作飞灰。

等大家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才发觉曾国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站在面前的换成了个板着面孔的中年人。

“诸位东家掌柜,我是曾大人的文案师爷,姓薛。”此人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今日已然无事,大家可以回去了。不过明天午时,在东门外,曾大人要鸣炮示威,各位一定要到。”

这是完全没有商量的语气,不待众人答话,这位薛师爷也一转身进了内堂。

到了内堂,薛师爷到底绷不住,把板起的脸一放,哈哈笑了起来。

“大人,我可真服了您呐,瞧瞧那些买卖人的脸色,简直就像是刚被金箍棒打过的虾兵蟹将一般。”

薛师爷名叫薛福成,出身无锡名门,因为仰慕曾国藩的威名,上了一道万言书,为其划策八条:“养人才、广垦田、兴屯政、治捻寇、澄吏治、厚民生、筹海防、挽时变。”深为曾国藩赏识,纳入自己的幕府中,再加上薛福成善于弈棋,又对了曾国藩“饭后一局棋”的脾气,几年间薛福成已然成为曾国藩幕府中的第一幕僚。

正因如此,他与曾国藩开上几句玩笑,位高权重的两江总督并不以为杵。

“正如我先前对你所说,平灭长毛难,可办善后更难。不错,湘军确实是收复了江南,可是收回来的是一个死气沉沉、民不聊生的江南,要想把这盘死棋下活,还非得用上这班生意人不可。”

“依大人看,这群人中谁可托付重任?”

曾国藩在房中踱着步,缓缓道:“京商的李万堂果然名不虚传,他一早就看出我的用意,城府颇深。京城李家财力雄厚,又得到恭王的支持,特许经营两淮盐场,力量倒是够了。”

“那么大人是准备扶他做江南群商之首?”薛福成连日来为曾国藩出谋划策,看好的也正是李万堂。

曾国藩思虑着,脑海中又冒出那个古姓商人的影子,这个人见识更加不凡,而且比起李万堂的治标之策,更是瞧准了治祸兴替的根子。

“薛师爷,你去打听一下,这顺德茶庄的古东家是个什么来历。”

离着金陵十八景的“雨花说法”不远,本有一家江宁城最大的客栈—“聚

广源”,如今被京商买了下来。

李万堂素来大手笔,将客栈里外翻修一新,重新铺了亮瓦,里外围墙都刷了十几遍的落地白,门前一条路也扩了三尺有余,用磨碎的雨花石粉垫道,宛然是一处富丽堂皇的豪绅宅院。门上却未挂匾,只是用红纸暂时贴了“京师李寓”四个字。

“这里毕竟还是透着俗气。明儿派人去扬州,不拘哪家园子买下一个,将木石搬来,再请精通园艺的工匠重新布置一下。记住园子一定要够老,至少百年以上。”李万堂一脚迈进来,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是。”李安的回答一向简洁,但做起事来却不走样,李万堂吩咐的他都能一五一十地办到。

“李老爷,辛苦、辛苦。”还没进正厅,便有一人笑呵呵迎了出来。

“王大掌柜,不在盐场监工,为何到了此处?”李万堂眉棱骨一动,盯着来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