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出价不高,也能成交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漕帮今后的生计,这粮食也一定要卖给江南百姓,非如此不能生生不息。打个比方说,水上行舟,没有一开始‘推’的那一下,何来此后的万里航程?”

“徐四哥,按说我这做主人的,不该夸耀自家。不过这酒实在是好,一句话,‘有钱买不到’。您不妨多尝两杯。”

“哦。是什么酒?”听话的这个人瞄了一眼杯中酒,神情颇有些不信。

李万堂知道,眼前这个徐书办别看衣着朴素,人也方头方脑,但是其人家中从前明开始就在户部当书办,真正是吃过见过,一般的东西根本不入法眼。这样的人也有一样好处,真东西一听就知道,不必多费口舌。

“是桑落酒。这酿酒的方子早就失传了,难得江南有个富户家里还存着两坛,我就买了来,专请行家来尝,才不枉了这好酒。”

只是轻描淡写两句话,徐书办却显得很重视,京商李万堂家财万贯,他特意买下的酒,自然是好,而且必是重金换得。

徐书办别看是在户部专司文书的杂佐,肚子里还算是有些墨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乾隆窑的细白瓷酒盅把玩着,赞了句:“果然好,记得有两句诗,‘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

“自然是有人为君倾酒。”李万堂微微一笑,话音刚落,从帘后走出个身着一身深蓝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点点兰草的丽人,端的是眉目如画,笑靥生辉,款款几步来到徐书办面前,纤手提起微温的酒壶为他再满上一杯。

“这是?”美色当前,徐书办目眩神迷,眼睛也围着可人儿打转。

“我叫玲珑。想必徐老爷常去胡同,不大往珠市口逛?”那美人儿抿嘴一笑。

这一说,徐书办刮目相看了。八大胡同里的“小班”“茶室”,里面的姑娘已

然不是庸脂俗粉,想做入幕之宾,得打茶围、吃花酒,去个三五次才有得商量。不比“下处”“窑子”给钱就行。

然而还有一处是给钱都不行,那就是珠市口的两家“清吟小班”。姑娘坐在纱帘后操琴唱曲,真的是卖嘴不卖身,论人才更是京中头一份,真想要一亲芳泽,那得量珠来聘,大部分都被王公显贵金屋藏娇,也有一些是被豪奢富商聘了去做妾。像这位玲珑,如此绝色之姿,不问可知是清吟小班里的红角儿,光是听曲打赏,至少也要五十两一个的马蹄银才行。况且“清吟小班”有自己的规矩,姑娘不出局就是其中之一,李万堂能打破这个规矩,把这位玲珑姑娘请来,除了银子还要有面子,可见待客之诚。

徐书办心中一直存着戒心,这李万堂特意把自己从家中请到“都一处”,包下了二楼所有的雅座,专请自己一人,不问可知事情不简单,极有可能是件麻烦事,所以他心中打着如何推脱闪躲的算盘。眼下看李万堂如此用心,心感之余戒心稍退,好奇心却无可避免地高炽,弄得心里直痒痒:以“李半城”的本事,难不成还有什么事儿是他做不到需要自己帮忙的?

他当然想知道答案,但开口问了就等于入了李万堂觳中,只得耐下性子来等,随着身边这朵解语花不断执壶劝酒,徐书办偶尔旁敲侧击,李万堂却只字不露来意。

“今宵只可谈风月!”李万堂刚从大乱初平的南边回来,有的是新奇的见闻,一件件搬出来讲,连玲珑都不免听得时不时眨眼凝神,席间始终不显得沉闷,而时间却一分一秒过去。

“哟,定更了,我记得这‘都一处’是定更关门上板啊。”徐书办听了窗外的梆子,略略有些惊讶。“不打紧,今儿是我把店包下来了。别说定更,三更也有热菜温酒,咱们只管尽兴好了。”李万堂微醺着说,忽然凑近了徐书办,声音小了些,“徐四哥,听

说你在与人打官司?”

“唉,家门不幸。”提到这事儿,徐书办便好一阵心烦。他的小儿子因为家中富裕,被北城的一帮混混看中拉拢,整日在一起斗鸡撩狗,不务正业。这倒也罢了,偏偏他前些日子跟人去大兴县收账,对方也颇强硬,结果动起手来,混乱中不知是谁将对方家里一名身怀六甲的孕妇推入水塘,救上来时已经一命呜呼。

这是一尸两命的案子,县里不敢怠慢,当天就详备文书上报,顺天府发下火签一体缉拿。为首的当然要抵命,而徐书办的小儿子平日本就招摇,被那帮小混混尊为“徐三爷”,当日又在场,无论如何也脱不得干系,看样子至少也是个“充军”的罪名。徐书办的老婆平日最爱这个小儿子,听说有可能远戍,哭得声嘶力竭,一定要徐书办把儿子保下来,哪怕在京中系狱坐监,也比去关外塞北要强。为此,徐书办也托了不少人情,可是案子太大,已经成了街头巷尾的新闻,没人敢给句准话说一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