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贝什利山 拯救(第2/3页)

时间会治愈伤痛,苏塞克斯太太说。拜伦的损失会变得越来越容易承受。但这正是核心所在。他不想忘掉自己的损失。损失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一切。如果说时间能够愈合这条裂缝,那也只能让他假装她从未存在过。

有一天下午,拜伦正在同苏塞克斯太太谈论蒸汽,她手里的刀子突然掉落,割破了她的手指。“哎哟,拜伦。”她说。

拜伦与她受伤并无关系,她也没有责备他。她只是取来一块橡皮膏贴好,然后继续削土豆,但他开始有想法了。这是一些他不愿意接受但又无法阻止的想法,甚至在他睡着后也会出现。他想到母亲在棺材里尖叫,他想到苏塞克斯太太在水龙头下冲洗手指,以及水变红的情形。渐渐地,他确信下一个受伤的会是露茜,正如那次车祸以及苏塞克斯太太被割伤是拜伦的过错,露茜受伤也要怪他。

首先,他把自己的担忧隐藏起来。他会寻找一些简单的方法,在露茜进入房间时离开,或者,如果他无法离开,例如,如果是就餐时间,他就会轻轻地哼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事情。他开始在夜里把一架梯子放在她卧室的窗户外,这样一来,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她就能安全地逃脱。只是有一天早上他忘记及时搬走梯子,当露茜醒来,看见窗外的梯子时,她尖叫着跑进大厅并滑倒了。她的左眼上方需要缝三针。他的想法是对的——他会导致伤害,即使他并不想害人。

接下来的想法除了涉及苏塞克斯太太,也涉及学校的同学和他们的妈妈,甚至那些他根本不认识的人——他坐在校车上,从苏塞克斯太太和露茜的背后透过车窗看到的那些人。如果他已经伤害了某个人而他却没有意识到,那可怎么办?因为他已经想到这件可怕的事情,想到他会伤人,所以他肯定已经导致伤害了。他就是那种能够伤人的人,否则他为何会产生那些想法?有时为了向人们暗示他不是好人,他会对自己做些小小的伤害,也许是把胳膊弄得瘀青,或者把鼻子打出血,但似乎没人关心。他感到羞辱,于是将衬衣拉到指关节上。他需要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来赶走那些想法。

当露茜缝了三针的消息在操场上传播开来后,迪尔德丽给安德里亚·洛打了电话。她建议苏塞克斯太太带拜伦到城里去找一个著名的家伙,安德里亚认识他。当苏塞克斯太太说这男孩需要的只是好好拥抱一下时,迪尔德丽·沃特金斯给西摩打了电话。两天后,苏塞克斯太太辞职了。

关于他去看心理医生的经历,拜伦没多少记忆。这倒不是他服了什么药或受到什么虐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为了不让自己害怕,他哼着歌,起初轻轻地对自己哼唱,接着,由于心理医生提高了嗓门,因此他也不得不更大声地哼唱。心理医生要拜伦躺下,问他是否有什么异常的想法。

“我会导致事故,”拜伦说,“我就是异常。”

心理医生说,他会写信给拜伦的父母。一听他这么说,拜伦就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于是心理医生结束了这次咨询。

两天后,拜伦的父亲告诉他,需要给他量量尺寸,给他做一套新衣服。

“为什么我需要一套新衣服?”他问。他的父亲从房间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这次是迪尔德丽·沃特金斯陪拜伦去的百货商店。要给他买的衣服包括几件新衬衣和套头衫、两条领带、若干袜子和鞋子,包括在室内和室外穿的。他是个大孩子,迪尔德丽对店员说。她还要求购买一个箱子、全套体育用品和睡衣。这一次拜伦没有问为什么。

在收银台旁,店员开了一张账单。他跟拜伦握握手,祝他在新学校一切顺利。“一旦你熟悉了寄宿学校,那个地方是很棒的。”他说。

他被送到北方的一所学校。他产生了一种印象,觉得没人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他也没有反抗。如果说他有什么反应的话,那也是表示赞成。他没有交朋友,因为他担心自己会伤害他们。他样样事情都靠边站。有时人们会被他吓一大跳,因为他们不知道他在房间里。他因为不爱说话、行为古怪而受到讽刺。他还被人打过。有一天晚上,他醒来发现自己在一片大笑中被无数的手举了起来,但他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反抗。有时他为自己的麻木而吃惊,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快乐了,他只知道自己不快乐。有时他会想起母亲或詹姆斯,甚至想起1972年的夏天,但想起那个时间就像带着几缕毫无意义的碎梦从沉睡中惊醒。最好还是什么都别想。他在克兰汉宅与露茜以及一连串的保姆一起度过假期。他的父亲很少回家。露茜开始选择与她的朋友们待在一起。回到学校,他的考试考砸了,他的成绩很差。但不管他是聪明还是愚蠢,似乎都没人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