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内情 侥幸逃脱(第2/5页)

他们同其他在周五晚上团聚的家庭一起,到火车站等待父亲。此刻站在太阳地里仍然很热,于是他们便待在月台末端的栅栏阴影里,与其他人稍微保持一段距离。毕竟,他父亲每天都在银行里与人们打交道,他不想一下火车就发现妻子在跟别人聊天。在他们等待的时候,她不断从手袋里摸出小粉盒的镜子,从不同角度照照她的脸,就像在检查头上的一切是否都在妥当的位置。拜伦教露茜吹蒲公英的种子来判断时间,但空气沉闷,没有一丝风,他们似乎无法把种子吹得太远。

“现在是13点。”露茜用悦耳的声音说,“现在是15点。”

“嘘,你们俩别吵,”他们的母亲说,“火车来了。”

火车站前院的门一下子打开,母亲们和孩子们顿时涌上月台。刚才这里还是一片白热、沉寂和安静,现在却变得色彩缤纷、熙熙攘攘、笑声喧哗。

在母亲学会开车之前,他们有一次接站时迟到了。西摩在出租车里一言不发,因为在陌生人面前大发雷霆很不礼貌,但一回到克兰汉宅,他就抱怨起来:“难道你不知道我独自一人留在月台上有多丢人?你似乎一点不在乎!”“不,不,”她忙不迭地说,“这是误会。”父亲却不依不饶:“误会?难道你不会看时间?难道你母亲没教过你这种事情?”拜伦躲在被子下面,用手堵住耳朵,这样就不会听到他们的声音。每次他松开手,都会听到母亲的哭声和父亲的咆哮,后来是从卧室里传来的另一个声音,总体来说音量更小,仿佛父亲在挣扎着要呼吸空气。事情往往都会这样发展。

火车在月台上停下来。当其他父亲与自家孩子打招呼时,露茜和拜伦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们。有的父亲拍拍孩子们的肩膀,有的在拥抱孩子。当一个父亲将公文包砰的一声扔到地上,弯腰将女儿一把搂到怀里时,露茜大声地笑了起来。

西摩最后一个下车。他背对着太阳,顺着月台一路走来,看起来就像望着一个阴影步步逼近,母子三人都陷入沉默。他嘬着嘴在妻子面颊上做了个亲吻的动作。“孩子们。”他说,但没有亲他们。

“你好,父亲。”

“你好,亲爱的。”他们的母亲摸摸自己的脸,仿佛要修复那块皮肤。

西摩取代拜伦坐上副驾驶座,把公文包搁在膝上。他专注地望着戴安娜,望着她在点火器里转动钥匙、调整座椅和松开手刹,他一直紧盯着,她的舌头在嘴里滑出滑进,舔舔下嘴唇又再次藏进嘴里。

当她驾车驶出车站前广场时,他提醒说:“看反光镜、信号灯,然后操作。”

“好的,亲爱的。”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颤抖,又不断地将头发捋到耳后。

“现在你该上左车道了,戴安娜。”

周末的空气似乎有些寒冷。拜伦注意到,当父亲回家时,母亲经常用手指抚弄她那件开襟羊毛衫的领口。

虽然拜伦担惊受怕,但父亲周末的造访似乎就那样平安无事地过去了。露茜没有提到迪格比路。母亲没有提到那辆“美洲豹”。她把它停到它在车库里所属的位置,也没提到它制动并戛然停止的方式。没人提到那两秒钟。父亲将自己上班穿的西服挂在衣柜里,穿上他精心挑选的灯芯绒裤子、哈里斯粗花呢夹克衫,系上丝绸领巾,这是他的乡村休闲服。衣服穿在父亲身上总显得僵直,即使在他应该放松的时候也是如此。它们看起来与其说像衣服,不如说像硬纸板。他在书房里看报纸,在母亲的陪伴下,周六下午出去散散步,逛到池塘边,看她扔玉米喂鸭子和鹅。而她则为他洗衬衣和小件衣物,就像女王在家时要挂出标志一样,只不过他们家挂在太阳下晾晒的是他父亲的内衣内裤而非英国国旗。可到周日午餐时,还是出了差错。

当时西摩正望着戴安娜给他盘子里上蔬菜。他问拜伦的奖学金考试准备得怎样,但说话时仍然注视着拜伦母亲的手,注视着她一勺勺地舀土豆,因此,拜伦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父亲在等着自己回答。他说自己准备得挺好的。母亲笑了。

“就像洛家那孩子一样好?”

“是的,父亲。”餐室里开着窗户,可是感觉里面闷得令人无法忍受,就像在热汤里。

拜伦无法理解父亲为何如此讨厌詹姆斯。他知道在那次搭桥出事后两家通了电话,安德里亚发了些牢骚,拜伦的父亲允诺用栅栏将池塘围起来,但此后一切都解决了。两位父亲在圣诞节聚会上握过手,一致同意双方不再心存芥蒂。从那以后,西摩就说拜伦应该交别的朋友,洛家那个男孩满脑子夸张的想法,虽然他父亲读过大学,还是王室法律顾问。

戴安娜解下围裙,在餐桌旁坐下。他父亲在自己的烤鸡肉上撒盐。他谈起爱尔兰的动荡和矿工们制造的麻烦,以及这两件事是如何发生的,而拜伦的母亲则连声地说着“是的、是的”,然后他说了句“跟我说说那辆‘美洲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