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本的树(第2/2页)
于是我这么做了。我爬上去了。带着纯粹的果断与勇气,我爬上去了。两步,四步,八步。是我的意志,树对我的接纳,抑或是本的推动,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去想。我只想着攀爬:我的攀钩在树皮里,我的上身抵着树干,我的背部在努力支撑我。
当我来到最矮的树枝时,我把自己撑上去,坐了一会儿。地面远远地在我下方,七十英尺或者更远。从这个高度掉下去,必死无疑。然而,还不够高。
“我想爬到树顶,”我大声地说,“我想看到。”
我卸掉攀钩,脱掉球鞋和袜子,因为他们在我的梦里就是那么爬的,我也要那样爬。我继续往上,还要到更高的地方,进入树的腹地。进入大树紧拥我的地方,我的攀爬变得容易,大树把我哄得爬得更高。我没有往下看,没有质疑我这趟行程的明智性,或者我已经爬了多久。就是单纯地爬。更高。直来到树枝变得稀疏、树干变成锥形的一点。直到我知道,我接近树顶了。
“我能上到多高?”我问大树。
大树没有回答,于是我上到更高,来到顶端。来到本曾经离去的地方。我知道这里,因为我在梦里见过。
世界在我眼前向四面八方展开,风包围着、推搡着我们时,我紧紧地抓住树木摇摆的桁条。远方的山脉、水流和城市都在闪耀。下方的房屋和人们。我能看到微风扫掠我四周的树梢,光的涟漪映照在叶片和针叶上。在如此之高的山间一棵最高的树上,我感觉我能看到整个世界。我能看到全人类。这让人畏惧,但我不害怕。这很刺激,但我很平静。因为当时每样事物都各得其所。我能感觉到我的世界的公正!我不会掉下去,因为树在抱着我;树不会折断,因为我在抱着它。在树顶的安宁之中,我听到微风飘过我耳边时的乐响。在一汪绚烂的色彩与运动中,我看到了景象的清澈和透明。在那一刻,我知道了本和哈里为什么要爬到树木的顶端;我知道他们感觉到了什么,我感觉到了他们感觉到的。
多年以来,我一直在试图向母亲解释这些东西,但她不能被我说服。或许这是她的教养所致,又或许是她的个性。或许只是她的顽固。我不知道。但我试过告诉她,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相信的东西:在那一刻,在本的树上,当我十四岁的时候,我的人生彻底改变了。在那之前,我想要相信;在那一刻之后,我知道了。
哦,我的信念有时也会衰颓。很容易落入同一套日常的惯例之中,用一层又一层的漠然来掩盖崇高。但现在,在我跟你讲故事的这一刻,我信念十足。我向你保证一件事:当你触碰过上帝的脸庞,你就永远不会忘却你知悉的东西。你永远不会见不到你所见过的东西。
当我紧抓那棵树的树顶时,一种感觉十分强烈地从我心中涌起,让我松开大树,伸手去够天空。我伸手出去,试图抓住蓝色。我想被带入苍穹。我想成为所有的一切。
但天空不愿要我。天空拒绝为我放低身段。我听到下方有一声叫喊。是我的名字。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从树的顶端,我能看到里德尔大宅前面的草场,上面有个小人——我的父亲——正站在厨房的门边喊我。
我大喊回应,但他听不到。
飞快地,谨慎地,几乎像着了魔一样,我降到最低的树枝。我绑上攀钩,用锁链下降,就好像我已经做过一百次。我把装备放进帆布包,跑过林子,穿过草场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