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坠落

那天晚上我们在舞厅跳完舞后,我试图入睡,但很难。我不习惯看到父亲那样眼泪汪汪的,紧紧地抓住瑟瑞娜,很弱势。现在回顾起来,我想,对当晚舞厅里的事,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兄妹俩为他们母亲的去世互相安慰——一件他们以前没能完成的事,因为父亲被送走了。但父亲与瑟瑞娜慢舞,若似乎想再现他与母亲的往日时光,那么瑟瑞娜的动机则很可疑。

我躺在床上时,考虑着我想象中里德尔大宅正在上演的可能性。瑟瑞娜和我父亲那样跳舞,本杰明的鬼魂,夜里伊泽贝尔的脚步,我那痴呆的祖父。或许它们都是想象力臆造的产物——最大的骗子撒旦在眼花缭乱地炫技。或许我才是自己想象力的臆造物。有没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如果我已经被自己的精神错乱所吞没——某种罕见的青春期应激精神分裂症——我记得当时特别希望有人会来找我。我希望当我在头脑空洞的走廊里迷走时,有人能把我从绝望中拯救出来。

如果没有人能救我——我已经走得太远——我希望至少有人能证实我的存在。我希望有人能告诉大家,我曾奋勇战斗过。我真的非常努力地试图理解这个世界。但我只有自己以及从经历中收集到的信息可以依靠,那还不够。

我对将要发生的事毫无准备。但之后,我猜就算母亲在那儿的话——如果她能在那一刻打电话给我,聊上几分钟——她很可能会以她那种实事求是的方式说:“又有谁准备好了呢?”

不过,还是有人需要解释父亲的婚戒问题。那不是想象力的臆造,是真的。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趁我坠入断断续续的睡眠之前又看了一眼戒指。

他全速冲过林子,树枝抽打着胳膊,他的脚沿着崎岖不平的小径自行找路,就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就好像知道把他往哪儿带。他心中膨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欢欣。一种自由、幸福、宽恕、接受和爱的感觉。

他需要把爱丽丝说的话告诉哈里,说她是如何回应他的请求的。她理解了(终于,这个世界上有人理解了),而且不会妨碍他。像他以为的一样,她很开明,只不过他之前没有信念。直到哈里说服他,要信任她。“如果她真的爱你,”哈里说,“就不会想看你不开心。”哈里是对的!

他冲得更快了,感觉到肌肉在发力,肺部努力呼吸,在大口地吞气,但满怀自信与力量,不是因为缺乏,也不是因为害怕。他是一部消化燃料、产出能量的活机器,作为自然的一部分。他是一个自然诚实的人,过着自然诚实的人生。

哈里不在小屋里。但在哪儿呢?本得找到他。

他看到桌上的字条:爬树的好日子。

他笑了。的确,这是一个爬树的好日子。因为哈里的肩膀已经恢复了,可以爬树了,现在他几乎每天都在爬!

他跑出小屋,沿着另一条小径跑去,深入灌木丛,直到他来到那棵树旁。方圆数英里内最高的一棵。从马科尔蒂奥到西雅图的整片地区,几年前都被砍光了,只有北邸被保留下来。这棵树就是当中最庄严的。在树基处,他抬头张望枝木。哈里在那儿。是在往上还是往下爬,本不知道。

“哈里!”本对着上方那个遥远的身影大喊。它在一百五十英尺或者更高的地方,被缠在枝木中。“哈里!”

身影停下来,从两腿之间往下看。

“一起啊!”传来一声呼喊。

“下来!”本扯着嗓子喊,“我有消息!”

“消息?”

“下来!”

于是身影向下降。本能感觉到血液流经血管,他与自己的身体就是这么协调,因为他是自由的。

“快点!”

哈里快速下降。他光着脚,赤手空拳,一条绳索绕在肩膀和脖子上,作为翻转线备用。

“什么消息?”哈里仍在下降,问道。

“她放我们自由了,哈里!她放我们自由了!我不需要娶她了!”

哈里停下来,俯视着本。

“那你父亲那笔快要谈成的交易怎么办?”

“她说不用担心,她能处理好。她会跟她父亲谈。你还不明白吗,哈里?你告诉过我要忠于自己。我对她坦诚,她就理解了,哈里。她理解了!”

“哈,哈!”哈里肆意大笑,“所以你明白了!”

“我明白了!”

哈里赶忙下树。更快了。他像只蜘蛛一样手脚并用地迅速下移,轻盈而敏捷。

“小心点!”本警告他,但哈里大笑着更快地移动。他几乎降到最矮的枝木上了。

接着,出事了,就好像他们两人都知道要出事。哈里没抓住一根树枝,脚下一滑。

“哈里!”本大喊。

哈里向外一冲,抓住了最低的树枝,两腿危险地在身下踢腾着。他靠手摇晃地挂在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