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地下室(第3/5页)

她把我带到医务室,一边像失望的成年人那样发出叹息和抱怨声,一边摇着头。

“现在做听写也没意义了。”她跟我说起她本来很期待推行的邪恶听写测试。

我们独处了一分钟,等护士打电话给我母亲,这样她就能来学校接我,把我带去医院照X光,以确保我的头盖骨没有被砸开花。

“你还是可以给他们做的。”我说的是听写,试图让我的老师米诺乔夫人感觉好些。

“他们都会不及格,”她说,“从来就没及格过。他们及不及格不是重点。我选的词都是我觉得能难倒你的。总有一天,我能打败你。”

我对她皱起眉头,同时把一块浸透血的布片盖到脸上。

“你不该留在这个年级的,”她说,“你就不该待在这所学校。据我所知,你根本不该在这个星球上。”

我记得她说出那些话,也记得自己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那次之后,他们开始把我拉出教室做测验,但没有告诉我那些是测验。我一度要去跟“专家”谈话,他们问我问题,我回答他们。然后他们说,我要去一所特别的学校了。我不想去,但母亲想让我去。我太聪明,不适合读那所学校——这种观念让她高兴,因为这让她想起她的童年,以及她从没有过的机会。于是我说好吧,但最后一秒母亲改变了主意,因为她想让我和朋友们一起长大,而不是某个参加特别教育计划的拔尖生。

我记起所有那些事情。我记得一下轻松了,很感谢母亲救了我。然后呢?大字形地倒在里德尔大宅地下室的地板上,甚至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我要被迫与朋友们分开,像我父亲那样被送去某间寄宿学校吗?我要被迫与朋友们分开,搬去英国吗?我只知道我真的感觉很愤恨。如果我早就意识到这一切转瞬即逝,现在我本可以在读大学了。我本可以拔尖,被特别的教育计划定型,此时早就经历完所有的扯淡教育了。我以为母亲提供给我的是超越崇高的永恒。我以为,在一些决定上,她与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宁要安全,不要大胆和未知。我信赖她。她那么努力地与问题纠结,最终做出决定,所以我当然赞同她,因为我讨厌看到她纠结。

疼痛渐渐退去,耳鸣也减弱了,但还是没有光。

我不知道里德尔大宅的地下室会不会就是我的葬身之地,那样不会很好笑吗?我贫乏的生活经历在我眼前闪过。

但之后我看到了光。先是一条缝,然后打开成一片长方形的强光。一个男人站在我的面前。我仍躺在地板上抱着头。他跪下来,摸了摸我的头,我感觉好点了。

“爸爸?”我问,不知道这是谁。而且父亲又怎么会找到我呢?

男人温柔地爱抚我的头发,这让我感觉好多了,我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呻吟。男人扶我起来,走上台阶,来到外面。我颓然倒在草地上,虚弱又眩晕。男人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住,然后伸出手来轻轻触碰我的额头,居然完全不疼。

“爷爷?”我问,因为男人身后有高亮的白光,我还是看不清。

“崔佛。”男人小声说。

这个声音我认得。以前听过。我拼命集中精力,想看清他,几乎都看成斗鸡眼了。是几口吹气。我没法辨出男人的脸,都是阴影。我很泄气,因为我想看到。

“你来拯救我们了。”男人低语。

然后我无法再忍。我知道那个声音。我以前听到过,但视线太模糊,看不到,我咬紧牙关,竭力与吞没我的酒醉感对抗。男人站起来很高,然后我明白了。尽管努力要看到他,我永远也不可能把他看清。他一直都会是一个影子,一团模糊。

“本。”我说。

我说出这个名字时,他似乎放松了,我也是。他仰望天空,深呼吸一次。

“多美啊。”他的低语太过微弱,我几乎听不到。

“是你。”我说。

本笑了,然后,他就好像化作了轻烟,消失在微风中。

我振作起来,有点踉跄地走进厨房。父亲正和他的新好友——蓝色的活页夹——坐在桌边,或许是吹气对头脑的作用,我突然有个想法:瑟瑞娜和蓝色的活页夹到底有几分关系?她说过她为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工作。我父亲也对公证员说过,是迪奇招他过来的。迪奇是瑟瑞娜的男朋友,却从没在大宅露过面。我觉得有些事情正在上演,而我没看清楚。但用力思考,头就很疼,我放弃了。

同时,瑟瑞娜正在厨房里飘来飘去,戴着手套从烤箱里取出一盘盘曲奇。电视上在播棒球比赛。西雅图水手队。今天星期几?星期六吗?

“哎,”瑟瑞娜快活地宣告,“看看猫把什么拖进来了!”

她挂着柴郡猫的坏笑转向我,但当她看到我额头上正在鼓起来的大包时,笑容马上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