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发现(第3/4页)

我有一次在父亲的工作室里撞见了他,那时我还小。我已经开始骑车上学,相当为自己骄傲,所以有时我会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去一下工作室。我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父亲一个人坐在椅子里,俯着身子。他把头枕在手臂上,趴在锯木架上那一堆木条上。他睡着了。至少我以为他睡着了。但他没有。听到我站在那里蹭着脚步时,他睁开了眼睛。

“你在干什么?”我问他。

“我在听。”他说。

“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几百年的生命。我听到风雨火虫,四季变幻,鸟雀松鼠,听到这根木头的出处,那些树木的生命。你来试试。”

于是我拉开一张椅子,坐在父亲的旁边,把头埋下去。除了隔壁车间里舷外发动机运转的声音,我什么也听不到。我失望地抬起头。

“我什么也听不到。”我说。

“每样东西都有生命,”他说,“每样东西都有历史。窍门在于,要允许你自己去听。或许有一天你会听到。”

我点点头,假装理解父亲在说什么,尽管我毫无头绪。而且我从来没听过他像那样讲话,我从来没有把父亲想成一个有灵性的人。但在里德尔大宅待了几天后,我开始理解他当时的意思。我也开始理解,如果伴着一个有灵性的母亲和一个毫无灵性的父亲长大,他或许和本相似,在某种程度上有内心冲突。我们如何让所见与所知调和一致呢?

在谷仓远处正对大门的地方,是一个阁楼,有一把梯子通往上面。我确认了一下塞缪尔爷爷人在哪里——他正忙着从一个福杰仕咖啡罐里翻找什么东西——同时我攀上梯子,爬上阁楼。工作灯的灯光洒落在阁楼地板上,但还是几乎全黑。我注意到一根悬挂的细绳。一拉,一个裸灯泡亮了起来。

没什么好看的,只有蜘蛛网,还有堆在空间后部的六个旧提箱。复古的锁头,防撞木杠和皮带,侧边上有“美国,西雅图,北邸,里德尔”模板印刷的字样。其中一个提箱的后面塞了一个帆布包。我解开皮带,看看里面有什么。满是攀钩、皮绳、成卷的绳子和一段锁链。有意思,但对我没有意义。我试图打开离我最近的提箱,但它上了锁。它们都上锁了,而且锁头都是上得很认真的铁家伙。是内置锁,不是挂锁。螺丝刀和锤子是开不开的。我爬下梯子。塞缪尔爷爷仍在翻找同一个福杰仕咖啡罐,在筛查他似乎找不到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我问他。

“一颗螺丝,”他答道,“我需要一颗螺丝。”

我俯身过去往罐子里瞅。里面一颗螺丝也没有。

“那些是钥匙,”我说,“你找错罐子了。”

他停下来考虑这个问题,然后把咖啡罐交给我,又从架子上取下另一个罐子,一个里面或许有螺丝的罐子。我不由得猜想:他已经在那里站了五分钟,从一个钥匙罐里找螺丝;而我在盼望找到或许能打开锁的钥匙……我的脑子里有什么搭上了。

“你读过《加州山脉》吗?”我问他,“约翰·缪尔写的。”

塞缪尔爷爷从他的新咖啡罐里抬起头来:巧富纳咖啡。

“我觉得没有。”他回答说。

“你有没有发现过一封本杰明写给哈里的信,关于沿海地区的工作?”

他停下来,好好地想了想。

“我觉得没有。”他又说了一遍,把注意力转回巧富纳咖啡罐。

“本很紧张。”塞缪尔爷爷那一晚吃晚餐时说过。或许他写在便利贴上的东西不是留给自己的字条。或许那是给我的。或许也不是他写的,而是其他人借他的手写的。我确信那不是一个巧合。正如克罗斯利留声机在舞厅里自动播放,或者墙壁说出我的名字也不是巧合一样。一个鬼魂——或者是一个幽灵——正在尝试接触我。我环视谷仓,正好奇是谁时,感到一阵哆嗦。

我把咖啡罐拿上阁楼,开始分拣钥匙。衣箱钥匙似乎挺特别的,所以不难找出几把来。我尝试用它们开一把箱锁。没一把能用的,于是我又换到下一把锁,再次尝试。成功了。我打开箱盖,但里面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我把钥匙留在锁里,这样我就知道哪把钥匙开哪把锁,然后试了第三个箱子:毛毯。

第四个箱子稍微有趣一点。里面全是衣服。毛衣和牛仔裤居多,都是男人的尺码。我把它们推到一旁,希望没有惊动一只像我脑袋一样大的蜘蛛。衣服下面是用旧文件夹收起来的试卷。学校的试卷。我翻看了一遍,都是父亲的。短文和数学考试试卷。几本空白处有笔记的平装书。加缪和菲茨杰拉德。一本硬皮精装小书,书名是《幽灵间的魔法师》,哈利·胡迪尼写的。一本用荧光笔标出台词的剧本:演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所著《捕鼠器》里的帕拉维奇尼先生。(我不知道父亲表演过,但瑟瑞娜提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