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失去的童真(第3/4页)
“你以为会怎么样?”我听到她说。
“为什么我们不能找人宣布他精神不健全?”
“没有听起来那么容易。会涉及医生,很多很多医生!一连串的测试、分析、资格听证会、判决、复核委员会。光是想想时间就够了,更别提要花的钱!不行,我们必须走这种方法。但你不能贸然行事,必须仔细考虑你希望达到的目标,然后定下中间目标,以令人信服地实现你的胜利。十分彻底地。你必须打好根基。当然,你不能指望不打根基就实现目标。”
“根基!”父亲奚落她。
“根基,琼斯哥哥,”她训斥道,“就是根基!”
继续切菜。这次是洋葱。一种撕裂的声音——又或许是像砂纸一样的东西:一种撕扯、研压的声音——在刀锋“啪”一声落在砧板上之前。没错,就是它。一颗洋葱。零星的腐蚀性汁液无形中喷洒在空气里,飘进她的眼睛,让她流泪。她抽了下鼻子,又切一刀。倏——嗒!
“你需要跟他和解,”她说,“你需要原谅他,也让他原谅你——”
“原谅我?”
“每个人都有过失,琼斯哥哥。或许,除了我。但那也只因为我当时太小,还没有失去童真。”
“那为什么你不去做?”父亲大肆抨击她。我知道她正想把他往那个方向引,因为出现了一个戏剧化的停顿,这期间,我敢肯定,她擦拭了刀刃,小心地把刀放下。
“因为我在这里,”瑟瑞娜用平和的语调回答,“因为我是留守后方的人,是给他穿衣、帮他洗澡、喂他吃饭的人。他生病的时候是我在照顾他,他没生病的时候我允许他刻薄地对待我。因为他需要我,就因为他需要我,这让他痛恨他自己和自身的限制、让他轻蔑地对待我。所以我是他的敌人。我是他所有怨恨的避雷针。”
“真是一大堆的话啊,”父亲说,“一堵墙。这是排山倒海啊。”
瑟瑞娜失望地叹气。
“你就是这样对待瑞秋的吗?”她问,“这么鄙夷?我看出来她为什么离开你了。”
紧随的是一阵停顿,又是更多拖着脚步的慢走,我不确定正在发生什么事。声音含糊不清,对我有迷惑性。然后瑟瑞娜说:“还没吃晚饭呢啊?”我意识到父亲正在自己拿药喝。
“我恨这个地方,”他说,我听到瓶盖被拧开、液体倾倒的声音,“我恨父亲,恨这个世界的一切。让我们忘掉整桩交易吧。我要去加入美国和平队,余生都待在非洲发蚊帐,崔佛会动身去英国跟瑞秋住,爸爸可以拎个痰盂坐在前廊上,盯着太阳看。谁在乎啊。”
“哦,拜托!”瑟瑞娜大喊,“你真是块华夫饼!在外面待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被磨得棱角锋利才对,琼斯!你应该是一把斧头,期盼出击!如果有什么必要的话,那就是我们欠这个世界一件事,要把这个地方从这个星球表面抹去。冲刷祖先的宏伟历史是我们的义务,他们为了牟利,强行抢掠了这片土地。我毫不怀疑,伊莱哲会因为我们为这片土地努力地做些什么而以我们为傲。我们在努力取得成就啊,琼斯,不像里德尔家族其他那些走过这些门厅的无所成就者,比如爸爸,比如亚伯爷爷,趿拉着步子,喃喃自语。我们不能让他们决定我们的命运,不能做受害者。我们得为了自己,决定我们的命运。现在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孩子。去做点实事!你必须说服爸爸,这一计划是为了整个家族好。”
我喜欢那句妙语:“你真是块华夫饼。”我父亲就是那种东西吗?一块华夫饼?一块有宏图壮志的煎饼?一个懦弱的人,来来回回地弹动,就像浸透了枫糖浆那样?一个总是选择最少阻力路径的人?
他们停下谈话,我感觉他们盯上我了。我听到瑟瑞娜的脚步那么轻巧地落在木地板上。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朝门厅走来——或许她听到了我的动静,在偷偷地接近我——我寻找最近的出口,然后发现了那扇通往用人楼梯的门。我猫低身子穿过门厅,悄悄地打开门,溜进去,然后尽可能快地关上门,没发出一点声音。我的心脏怦怦直跳,赶快悄悄上了楼梯,走进看不见的漆黑深处,然后停下来,试图不去呼吸。下方的门开了。我谨慎地呼吸,不想被人听到。
“我知道是你。”她大胆地说,尽管她看不到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在那里。她的声音透出怀疑的意味。“我知道你一直在听。不错啊你,但你还不够好。别以为你在这里做的每件事我都不知道,因为每件事我都了如指掌。”
她停顿,我依然不动。
“晚饭三十分钟后开始,”她终于说话了,“准时下来。”
门关上了,我又可以自由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