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儿(第2/5页)

澜儿闻言,眉头紧蹙,欲言又止。程生疑惑,忙问道:“姑娘驻足不动,可是伤了身体?”

谁知澜儿言道:“公子先且看脚下。”

程生错愕,低头一看,胸中忽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脚下的沙地上,不见了自己影子!

惶然间,程生转头,见澜儿已从湿地上起身,月光照下,一片稀疏青苔上,不见半点黑影。

“难道说,我们已经……”程生忙问道。

澜儿理起发髻,淡然答道:“恐怕是了。”

程生望着滚滚江水,默然不语,知道自己如今成了孤魂野鬼。

野风萧然,现世往昔历历在目,程生一脸愁苦。

澜儿凑到程生身边,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公子于这里感伤,不如收敛心思,多考量后世之事。”

程生觉此言甚当,问澜儿道:“小生听闻人死之后,魂魄于世上稍作停留,便飘向阴曹地府,经阎王审判,投往下世。为何你我囿于这沙洲之上,无有远去之迹?”

“公子有所不知。”澜儿道,“家父常说,溺毙江中之人,死后为水鬼。水鬼转生,须待下一人死于水中,方得轮回。汶江偏僻,人迹罕至,你我若欲投胎,怕要等上一段时日。”

程生听罢,眉头紧锁道:“若要以他人之祸换得投生,小生宁做孤魂野鬼,永不投胎。”

“你怎这般愚痴?”澜儿嗔道,“俗话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下众人之命,皆有安排。即便你欲救人,遇到惊涛骇浪,又为之奈何?明明自己做了水鬼,却还要替他人担忧!”

澜儿说罢,起身离去。

第二日,程生仍在沙地徘徊,忽嗅到一阵香气。

程生扭头望去,见澜儿不知从何处搜集枯枝生火,正炙烤两条江鱼。程生不禁趋身而去,方知做鬼也会腹饥。

澜儿见程生,也不招呼,自顾自吃鱼。程生饥饿难耐,却又难以开口,顾左右而言他道:“姑娘这柴,从哪里取的?”

“岸上。”澜儿答。

“哦?早先时候,姑娘下过水?”

澜儿笑道:“我才不傻,有船不用偏要游水。”

程生望见,昨日那只小船,此刻正停在江畔,随波浪摇摆。

“奇怪,”程生道,“这船分明已沉江,为何又在这里?”

澜儿闻言哧哧笑道:“木之于水,本乃轻浮之物,这船顺江流漂到沙洲。我今早见到,便借之行个来回。”

澜儿说罢,将烤鱼塞给程生,说道:“快些吃,待会要你做些活计。”

“姑娘要我做什么?”程生问。

“你去岸上,寻些木材。”澜儿道,“我要在这搭间茅屋,权当容身之地。昨夜那般以天为衾,你不嫌羞,我倒觉得臊!”

二人吃饭,上岸各自行动。

程生登上山岭,寻觅木材。澜儿在近水处徘徊,找些用作绳索的藤条,割下绕在臂上。

日落时分,二人备好物料,搭建基脚,约定明日继续赶工,各觅阴凉处睡了。

几日里,茅屋越筑越高,劳作之时,江畔回荡二人笑语。筑房梁时,程生一人危坐于长梯上,澜儿用竹竿挑起饭食,缓缓送到程生手边。

澜儿摇晃长竿,不让程生触及,惹得程生又气又笑,喊道:“你若再调皮,我便撒手不干,让你在木架下睡觉。”

程生渐觉,澜儿已不似初见一般,只是个缥缈女子。如今程生更喜她这般顽皮灵动、惹人爱怜。

程生又思量道,如今二人已成鬼魂,无法下书送聘、明媒重礼以求永世之好。况眼下这般相携相依,亦不知可以持续几时。

程生偶会凝望江面,兀自感叹。天边一轮斜阳坠下,又如昨日般隐曜而息。

二十余日后,茅庐框架已成,只缺覆顶蒿草。二人来往沙洲与江岸,各自采撷白茅、兰根,扎成细捆,铺于屋顶木椽之上。不出几日,一幢屋初具雏形。

某日午后,程生割好细茅,系在肩头,正欲回洲休息,忽听几声嗥叫,澜儿喊声从江边传来。

程生顿觉不妙,撒开步子,疾奔而去。

到水边,三条野狼血口大张,包围一棵矮树。澜儿跌坐于树下,涕泪满面,裙上殷红。

程生见状,大喝一声,抄镰刀向群狼砍去。一条狼后腿中刀,惨叫一声跑开。另两条见状,被程生气势所震,一同遁入深山。

程生见群狼退避,放下茅草,屈身伏到澜儿身前。澜儿面色苍白,鬓角汗下。

澜儿搀扶树干,似要起身。程生见状,便蹲身道:“既然走不得路,我背你回家。”

天色向晚,夕日蒸溶,染红江中抹抹云霞。

程生背着澜儿,向着渡口行去,微风拂过,吹起澜儿一绺长发。

程生感觉手臂被拧了一下,回头瞧见澜儿一双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