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祷告(第7/8页)
下午三四点钟,他们抵达敦刻尔克近海。现在是退潮时刻,当他侧身停靠东面防波堤边,赖特勒明白步道到“流浪汉”甲板之间的高度落差太大了。士兵绝对上不了船。于是,他转而停在一艘正在接运部队的驱逐舰旁边,士兵可以穿过驱逐舰登上他的船。他从“流浪汉号”的底层开始装载,罗杰在甲板下方指挥全局。
罗杰以无人可比的热情处理这项鸡毛蒜皮的任务。为了压低船只重心,他让士兵尽可能躺下,填满每一英寸空间,甚至包括浴室和厕所。
“你那里怎么样了?”当统计人数超过五十时,赖特勒对底下大喊。
“噢,还有很多空间呢。”罗杰轻快地回答。达到七十五人时,他终于承认塞不下了。
赖特勒将目标转向露天甲板。同样地,部队被要求躺下尽量压低重心保持船只平稳。即便如此,等到又多了五十人上船,赖特勒可以感觉“流浪汉号”越来越不稳了。他决定到此为止,准备起程回家。
全体德国空军似乎都在等他。敌机一趟又一趟地轰炸、扫射。幸运的是,“流浪汉号”可以瞬间转向,而赖特勒曾经跟一位专家学了一些技巧。在战争初期捐躯的么儿是一名轰炸机飞行员,经常谈起闪避战术。父亲如今将亡子的理论付诸实行。秘诀是等到最后一刻待敌机锁定目标,然后勐然转弯,让飞行员来不及调整方向。赖特勒一路蛇行、闪躲、横越海峡,将“流浪汉号”毫发无伤地带回英国。
他们在晚上十点滑行进入拉姆斯盖特,赖特勒将船只绑在码头旁的一艘拖吊船上。岸边照例拥来一群看热闹的群众。所有人都假设甲板上的五十人是流浪汉接运的全部人数——光是这个数字就很了不起了。然而士兵持续从船舱和梯口拥出,直到一百三十人全部上岸。一名目瞪口呆的旁观者转身看着赖特勒,嗫嚅地问:“天哪,老兄!你把他们藏在哪儿了?”
撤退行动就这样持续进行。六月一日当天,在敌军持续轰炸、士兵濒临崩溃的情况下,总共有六万四千四百二十九人返抵英国。各种人都有,从脾气暴躁的蒙哥马里将军,到成功带着法国新娘奥葛丝塔上船的二等兵贺塞。奥葛丝塔穿上英军战斗服,稍微掩饰了身份。由于部队撤出拉帕讷,海滩的撤离人数降低了,但是敦刻尔克本身创下撤离四万七千零八十一人的纪录。东面防波堤历经轰炸、炮击以及船只操作不当,迄今依然挺立。
下午三点四十分,“牝马号”(Mare)小型扫雷艇缓缓靠近防波堤,意图接走另一批在长长的木头步道上等待的英国士兵。一切再寻常不过。然而,紧接着发生一件史无前例的事情——附近一艘英国驱逐舰舰长命令“牝马号”转而前往西面防波堤,在那里接运法军与英军部队。这是英国船舶首次被明令调离接运英军的任务,转而接运盟军人员。
“牝马号”穿过港湾,发现一艘来自朴次茅斯的漏斗式漂网渔船已经在西面防波堤展开工作了,另外三艘扫雷舰也陆续加入。这六艘船在大约一小时的时间里,总共接运了一千两百名法国士兵。
这类行动提出的统计数据,其意义远超过任何单一事件:六月一日当天,英军撤离了两万九千四百一十六人,相较之下,法军共有三万五千零一十三人登船。丘吉尔终于可以抬头挺胸拿出数据给巴黎看,不必觉得无地自容。皇家海军已将“手挽手,肩并肩”变成了一项既定事实。
一整个早上,伦敦、多佛和敦刻尔克的最高指挥层望着救援船队遭受的重击,心中越来越忧虑。中午左右,查塔姆岬角指挥部的德拉克斯上将(Drax)提醒海军总部,驱逐舰的折损情况越来越严重。他表示该停止在白天出动驱逐舰了。拉姆齐很不情愿地同意。他在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发出信号:“所有驱逐舰即刻返回港口。”
“麦尔坎号”才刚要起程前往海峡对岸,准备执行另一趟任务。没有其他船只比得上他们的士气,但是就连梅里斯上尉的风笛也无法继续提振人员精神。沉船事例充塞在空气中,大家都觉得接下来就轮到“麦尔坎号”了。然而,正当它驶离防波堤,拉姆齐的讯息到了,下令它返回港口。梅里斯觉得他终于可以理解被特赦的囚犯是什么心情。
“伍斯特号”则正要进入敦刻尔克港,舰长艾利森中校觉得没道理空船而返,却不接走防波堤上的另一批士兵。它终于在下午五点载着整船部队撤出,却立刻遭遇攻击。一波又一波的斯图卡对准它俯冲,投掷了一百多枚炸弹——总共有三到四支飞行中队攻击他们,每支中队大约九架飞机。敌机还进行强力压制,俯冲到两百到三百英尺的低空。奇迹似的,“伍斯特号”没有直接中弹,然而擦肩而过的炸弹激起巨大水柱冲向船身,炸弹碎片让它单薄的钢板体无完肤。等到攻击渐渐平息,船上共有四十六人丧生,一百八十人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