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Y镇 (第4/9页)

“现在想想,当时没能照顾到你的心情,完全是因为我的迟钝和怠慢。以前源二郎就经常说我缺根筋。我承认自己以前安于现状,也没想过要改变自己。媒人这事就拜托了。”

“看着这对年轻人,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那阵子。那时的热情都去哪儿了?脑子里一片茫然。我也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当是我最后的请求,希望你能当下媒人。因为对我的不满,把这对年轻人的未来给封死,真的好吗?”

“昨天说得有些过了。我没有想要怪你或是威胁你的意思。只是有点期待能借婚礼这个场合,跟你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媒人这活真的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国政偶尔也会去位于三丁目拐角的源二郎家门口瞄两眼。

源二郎和彻平总是表情真挚地对着工作台。除了平时的学习,彻平还必须做出麻美的发饰。他还听说,麻美工作的美容院已经开始帮着卖彻平做的饰品了。国政不忍心打扰他们的工作,每次路过也都不打招呼。

临近三月的一天,气温骤然下降。

国政腰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便到常去的医院领膏药。回程,他小心翼翼地走在荒川的堤坝上,正好看到源二郎在河岸边抹糨糊。这样做能让用来做细工花簪的纯白纺绸更有张力。

“源。”

听到国政的声音,源二郎抬起头朝他挥了挥手。

国政走下草木皆枯的堤坝,专注于脚边的路。

“彻平呢?”

“和麻美去礼堂了。说是要提前碰个头。”

话说回来,今天是周二啊。国政在大小适中的石头上坐下。

天气冷到不戴手套手指就要被冻僵了,源二郎却连夹克都没穿。他专心致志地把纺绸在岸边支柱上一张张铺开,往绷紧的纺绸上抹糨糊的动作简直是艺术。

纯白的纺绸染上樱花般的淡粉色。

“颜色染得真漂亮。”

“不错吧。我跟麻美讨论了一下,装饰在婚宴桌子上的花也决定用细工花的技法来做了。”

“欸,这个不错。”

“不要告诉彻平哦。”源二郎脸上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就跟很早以前偷走田里的西瓜时一样,“我是想让它装饰完桌子后,还能分解开给客人们带回去。”

彻平和客人都会很高兴吧。国政突然觉得没有一技之长的自己很不中用。就算作为婚宴余兴把收到的几百万钞票数得飞快,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高兴。

一艘扁平的船从眼前穿过,朝着大海驶去,不知道是不是搬运沙石的船。

“你老婆怎么说?”

被源二郎这么一问,国政无力地摇了摇头。“每天我都给她寄一封明信片,不过全石沉大海了。”

“每天?你还真挺能整的。”

“除了这个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国政眺望着泛着银灰色光的冬日河川,“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可靠啊。”

“可靠?你是说彻平?”

“嗯。他才二十来岁不是吗?我在他这个岁数都没想过成家的事,就觉得反正这一天迟早会来。”

“明明是会做梦的年龄啊。”源二郎拿着刷子转过身,“我那时一直想结婚来着。”

你那时候也没少玩好吧。

就在国政在内心嘀咕的瞬间,源二郎调戏似的来了句:“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接着说:“怎么说呢,那个时候我很想要个家庭,虽然也许看上去并不像。”

国政心想,是啊,当时没注意到,现在再看确实是这样。

源二郎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爱的人。和在镇上的熟人比也好,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国政比也好,源二郎心里想必有个无法填补的空洞吧。

和花枝结婚后,源二郎终于安稳了下来。

那,现在呢?

现在是,一个人。

不管是发自内心一直想要一个家庭的源二郎,还是不知何谓想要强烈拥有的欲望就成家的国政。

源二郎又一眼看穿了国政的心思,他无奈地笑了笑。

“不管是什么事,‘可靠’这个词都太扯。又没有什么终点或正解,不是吗?”

“是吗?”

“是啊。”源二郎看着迎风飘扬的樱色纺绸,“所以才活着吧。”

也许真的是这样。国政沉默着点了点头。

纺绸翻滚着,像是波浪,又像是蛇的腹部。

没有终点,没有正解,所以也没有结束。他心想,也许“永远”就是任思绪在追求幸福的心情以及为之付出的努力中翻飞,就这么活着直到死亡那天。

糨糊都抹好后,源二郎把纺绸运到自己的船上,国政也一并坐了上来。

引擎发出“砰砰”的轻快声音,从荒川驶进Y镇狭长的水道。

连成一片的居民住宅,外面挂着洗好的衣物,板墙上还有很久以前的选举海报。住在附近的人有时候还会透过沿河的窗户互相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