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烟

每个童话故事里都有一头龙。这都怪外婆……

爱莎今晚做了个可怕的噩梦。她一直害怕闭上眼睛后,无法再次前往不眠大陆。最糟糕的便是无梦的沉睡。但这晚她发现原来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她无法前往不眠大陆,却还是梦到了它。她从空中能清晰地看见它,就像趴在巨大的玻璃罩顶上向下俯视。无法闻到任何气味或听见任何笑声,也感受不到云兽们起飞时迎面扇起的风。这是所有“永恒”中最可怕的梦。

密阿玛斯在燃烧。

她看见所有王子、公主、呜嘶、捕梦人、海天使和不眠大陆的无辜百姓奔跑逃命。在他们身后,暗影逼近,驱逐想象力,所经之处只剩下死亡。爱莎想在这地狱中找到狼心,但他不见了。云兽被无情屠杀,躺在灰烬中。外婆所有的故事都在燃烧。

有个人在暗影间游荡。一个包裹在香烟烟雾中的瘦削男人。那是爱莎在玻璃罩顶唯一能闻到的气味,外婆烟草的气味。突然,那个人抬头,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透过迷雾望过来,薄唇间吐出一片迷雾。然后他直直指向爱莎,食指扭曲变形成灰爪。他喊了些什么,下一刻,成百的暗影从地面涌上来,吞没了她。

爱莎滚下床,脸朝下摔在地板上,醒了。她瑟瑟发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在她确认自己已经回到真实世界之前,似乎过了“上百万个永恒”。自从外婆和云兽第一次将她带去不眠大陆,她就再没有做过一次噩梦,甚至已经忘记噩梦是什么样子的。她站起身,浑身是汗,精疲力竭,检查自己是不是被某只暗影咬了,同时试图理清思绪。

她听见有人在玄关说话,立刻用尽全部力气摆脱噩梦的迷雾,集中精神去听发生了什么。

“我懂了!但你肯定明白的,乌尔莉卡,他们打电话给你有点儿奇怪啊。他们为什么不打给肯特?肯特才是这个租户协会的会长,信息负责人是我,这种事情会计师应该打电话给主席,而不是随便什么老家伙!”

爱莎意识到“随便什么老家伙”是一种侮辱。妈妈深深叹了口气,这口气深到爱莎的床单都被气流给弄皱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给我,布里特-玛丽。但会计师说他今天会过来解释所有事情的。”

爱莎打开卧室门,穿着睡衣站在走道里。不仅布里特-玛丽站在厅里,莱纳特、莫德、阿尔夫也在那儿。萨曼莎在地板上睡觉。妈妈也只穿着睡袍,腰带在她腹部胡乱系着。莫德手上捧着一个饼干桶,看见爱莎,友善地笑了笑。莱纳特从保温杯里小口小口喝着咖啡。

阿尔夫这次看上去心情不算特别糟,就是他日常的烦躁样。他短促地朝爱莎点点头,像是她强迫他参与了什么秘密组织。直到这时,爱莎才想起来,她昨天跑回公寓时,把他和呜嘶抛在了停车库。她心里恐慌起来,但阿尔夫看了她一眼,快速做了个“保持冷静”的手势,所以她也尝试照着做。她看向布里特-玛丽,想弄明白她今天来找碴儿,是不是因为发现了呜嘶,或者,是布里特-玛丽日常的那些破事。看上去是后者,谢天谢地,不过她今天针对的是妈妈。

“所以房东突然有了念头,愿意把公寓卖给我们了?肯特给他们写了这么多年的信!现在他们倒突然决定了!就这么简单,嗯?然后他们没有联系肯特,反而联系了你?真是奇了怪了,你不觉得这不对劲吗,乌尔莉卡?”

妈妈紧了紧睡袍的腰带。“也许他们联系不上肯特。或者因为我住在这里很久了,所以他们觉得——”

“我们才是这儿住得最久的住户,乌尔莉卡。肯特和我在这儿住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

“阿尔夫住得最久。”妈妈纠正她。

“外婆住得最久。”爱莎小声说,但似乎没人听见,特别是布里特-玛丽。

“肯特不是出差去了吗?”妈妈问。

布里特-玛丽停顿了一下,微微点头。

“也许这就是他们没联系他的原因,所以我跟会计师一通完电话就找你——”

“但联系租户协会的会长,才是常理!”布里特-玛丽不安地说。

“那还不是个租户协会呢。”妈妈叹了口气。

“马上就是了!”

“这正是房东的会计师想今天来讨论的——他说他们终于愿意把我们的租户合同变成租赁所有权了。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我跟他通完电话,立刻就联系了你。然后你就吵醒整栋楼的人,跑到这里来。你还想让我做什么,布里特-玛丽?”

“什么鬼话,周六来?没人会在周六开会,不可能的吧,乌尔莉卡?你觉得有可能吗?也许只有你会这么干,乌尔莉卡!”

妈妈按摩着太阳穴。布里特-玛丽示威似的大口喘着气,转向莱纳特、莫德和阿尔夫,想获得他们的支持。莫德试着露出鼓励的微笑。莱纳特问布里特-玛丽要不要在等待的时候来杯咖啡。阿尔夫看起来正渐渐向超越平常的那种坏情绪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