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咖啡(第3/4页)

“你和你的小爱莎今天能来真好,我们都觉得……很好。”

妈妈耐心地“嗯”了一声回应。更多的咖啡粉被添加进去,更多的灰尘被掸掉。

“我是说,你一定很难找时间陪小爱莎,因为你对你的事业这么雄心勃勃。我们很欣赏这一点。”

听到这话,妈妈舀起了一点儿咖啡粉,似乎在幻想把它泼到布里特-玛丽的脸上,但还是忍住了。

布里特-玛丽走到窗边,移动了一盆植物,自言自语道:“你的伴侣非常好,不是吗?待在家里照顾家人。是这么称呼吗?伴侣?真是太新潮了,我明白的。”然后她又笑了笑,讨好的笑容,掸了掸灰,补充道:“这没什么不对的,当然。没任何问题。”

阿尔夫走了进来,心情很差,穿着他那件咯吱响的皮夹克,胸前有个出租车的标志,手上拿着一份晚报,看着手表。七点整。

“见鬼,便条上写着七点。”他走了过来,自言自语。

“肯特要稍微晚一点儿,”布里特-玛丽笑着,双手又扣在胃部,“他跟德国有个重要会议。”她说得好像肯特是和德国全体公民开会似的。

十五分钟后,肯特冲进了房间,外套像斗篷般挂在身上,夹杂着德语大声对着电话喊:“呀(好的),克鲁兹!呀!我们在法兰克福的会上再讨论!”阿尔夫从晚报里抬起头,敲着手表,抱怨道:“希望我们准时来不会给你造成什么不便。”肯特无视了他,兴奋地朝莱纳特和莫德拍着手,咧嘴笑道:“我们开始吧!嗯?应该没有人要生孩子吧?”然后他快速地转向妈妈,指着她的肚子大笑:“至少除了这个不会再有了!”妈妈没有立刻笑出来,于是肯特再次指着她的肚子更大声地重复道,好像觉得第一遍的声音还不够响:“至少除了这个不会再有了!”

莫德拿来饼干。妈妈端上咖啡。肯特喝了一大口,停下,说咖啡太浓了。阿尔夫一口气灌下了一整杯,小声咕哝:“正好!”布里特-玛丽微微抿了一口,端着杯子,做出了她的裁决:“我个人觉得这的确有点儿浓了。”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妈妈一眼,补充道:“而你在喝咖啡,乌尔莉卡,即使怀着孕。”妈妈还没来得及回应,布里特-玛丽又立刻解释道:“我不是说这样不对。这当然没什么问题!”

之后,肯特宣布会议开始,每个人就上一次会议时他们争吵的事情再次吵上两小时。于是,爱莎就可以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偷溜出去。她踮着脚尖走上楼梯到二楼,盯着怪物的公寓房门,对自己说现在外头天还亮着,以此让自己镇定下来。怪物从不在天亮时出门。

然后她看向怪物隔壁的房门,那扇门上的投信口没有写名字。“我们的朋友”就住在那里。爱莎站在几步开外,屏住呼吸,害怕它如果听见自己靠得太近,就会撞破房门,从木门碎片中冲出来,张开大嘴咬断她的喉咙。只有外婆称它为“我们的朋友”,别人都叫它“猎犬”,尤其是布里特-玛丽。爱莎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凶猛,在她的人生中从没见过那么大的狗。听它在门里的吼叫声,感觉就像实心球击打在肚子上。

她只见过它一次,在外婆的房间里,就在外婆生病前几天。她从没这么害怕过,就算在不眠大陆与暗影面对面也不可能比那次更吓人。

那是一个周六,外婆和爱莎打算去看一个恐龙主题展。那天早上,妈妈没打招呼就把格兰芬多围巾拿去洗了,还强迫爱莎戴另一条围巾:一条颜色像呕吐物一样的绿围巾。妈妈知道爱莎讨厌绿色。那个女人有时候真的缺乏同情心。

“我们的朋友”那时正躺在外婆的床上,像矗立在金字塔前的狮身人面像。爱莎惊恐地呆立在客厅,盯着那颗巨大的黑色脑袋和吓人的深邃眼睛。外婆从厨房走出来,穿上外套,仿佛这么大的玩意儿躺在她床上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是什么东西?”爱莎小声问。

外婆卷着烟,淡定地回答:“这是我们的朋友。如果你不去惹它,它也不会伤害你。”

说得倒容易,爱莎想,她怎么知道什么事情会惹到那种东西?有一次,学校里一个女孩打了爱莎,因为爱莎戴了“一条丑围巾”。她就这么莫名其妙挨了顿打。

所以,爱莎站在那儿——格兰芬多围巾洗了——戴着一条妈妈选的丑围巾,担心恶心的绿色会激怒那头野兽。最后,爱莎解释道,这是她妈妈的围巾,不是她自己的,妈妈的品位可差了,然后倒退着走向大门。“我们的朋友”只是盯着她。至少爱莎是这么认为的,如果那的确是它的眼睛的话。它随后露了露牙齿,爱莎几乎可以肯定。而外婆只是咕哝了几句“小孩子,切”,朝“我们的朋友”翻了个白眼,随后去找雷诺的车钥匙,接着就和爱莎一起去恐龙展了。爱莎记得外婆出门时没有关门,在雷诺车里,爱莎问“我们的朋友”在外婆的房间里做什么,外婆只是回答:“来做客。”爱莎问为什么它老是在门后吠叫,外婆欢快地回答:“吠叫?哈,它只在布里特-玛丽经过的时候这么干。”爱莎问为什么,外婆大笑着说:“因为它就喜欢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