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两茫茫 俄耳甫斯与欧律狄刻

关键词：音乐，还阳，回首

音乐曾经是穿越人与自然、人与神以及生与死的声音和力量。赫拉克勒斯和忒修斯等英雄仗着强盛的生命力和手中的名牌兵器纵横人间，来往阴阳两界，而音乐家和歌手俄耳甫斯完成同样的任务只依靠七弦琴与优美的歌声。然而，他的音乐最终表明的仍不免是人类的悲哀与爱情的限度。

俄耳甫斯是色雷斯国王、河神俄阿格洛斯与缪斯女神之一卡利俄佩的儿子。也有人认为其父是音乐之神阿波罗，手中的七弦琴是阿波罗的馈赠。他的琴声与歌声具有超凡的魔力，能使树木俯首聚集在周围，野兽听命来朝，石头变得松软，甚至排队舞蹈。他曾参加阿尔戈船夺取金羊毛的远征，在阿尔戈号船上，他曾用音乐降伏了大海的波涛和女妖塞壬。

《吸引动物的俄耳甫斯》

布歇（Boucher，1703—1770）

法国，克莱蒙—费朗美术馆

音乐也为他带来了可爱的妻子欧律狄刻。欧律狄刻美丽活泼，就像一曲快乐优美的歌。夫妻俩十分亲爱，但幸福的日子并没有多久，悲剧发生的时候，婚礼上的歌声还在蓝天白云下飘荡。有人认为是婚姻之神许门光临婚礼带来了厄运，他的冒烟的火炬熏得情侣眼含泪水。

那天，美丽的欧律狄刻和女伴们在绿色的山谷里采摘春天的鲜花。牧人（或养蜂人）阿里斯泰俄斯为她的美丽失去了理智，鲁莽地冲过来。欧律狄刻惊慌逃跑，踩到了草丛中的一条毒蛇，那蛇在欧律狄刻雪白赤裸的脚上咬了一口。美丽的新娘惊叫一声，瞬间就倒在地上。俄耳甫斯赶来，面前已经是冰凉的尸体。他悲痛万分，长歌当哭，天地万物为之动容。

眼泪已经流尽了，但不能唤醒亲爱的妻子。俄耳甫斯决定到冥界去，求冥王放回欧律狄刻。这是一个惊人的、未有先例的想法。阴阳两界二元对立，人类只能单程旅行。起死回生将破坏宇宙的根本法则与神灵的权威，哈得斯岂肯把自己的臣民归还宙斯。

俄耳甫斯没有超人的武功和兵器，他只有一颗悲痛的心和一只七弦琴。他从泰那洛斯的一个深深的洞穴进入了幽暗的冥国，面前阴暗的冥河阿刻戎、斯提克斯像铅一样流动，这里是阴阳两国的界河。摆渡由地府艄公卡戎独家垄断经营。

卡戎是黑暗之神厄瑞玻斯和夜女神尼克斯之子，负责摆渡死者的灵魂去冥界。垄断与特权自然会造成腐败。死者在地上必须举行葬礼，以示对冥界的尊重。舌下还要放一枚钱币，作为卡戎的摆渡费。如果没有葬礼和“主动投币”，亡灵就要在此岸徘徊一百年才能上船。例外也有，赫拉克勒斯以武力威胁获准入境，埃涅阿斯有“金枝”——来自冥后花园、是活人进入冥界的万能通行证，奥德修斯也不知用什么手段到冥界访问过死难英雄。据说从冥府的几个后门也可以免费进去，但路径罕为人知。

船桨击水的声音传来，卡戎来做又一趟生意。见是血肉之躯俄耳甫斯，他坚决拒绝摆渡，还说是上边的规定什么的。俄耳甫斯万般无奈，拨动了琴弦。琴声犹如宽阔的波浪汹涌而去，沉重的冥河似乎因此变得轻快和明亮。卡戎迷醉了，在冥界工作这么多年，从没有听过这么动听的声音。他支起了桨聆听，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将船划到了俄耳甫斯面前。

对岸就是阴气森森的冥府，鬼魂在身边影影绰绰，并发出深秋落叶一样的沙沙声，时而还传来一声惊叫或呻吟。俄耳甫斯无所畏惧，昂首前行，手中不停地弹奏，口中歌唱着爱情，呼唤着妻子，当然也忘不了恭维冥界的各级管理人员。冥国卫士三头恶狗刻耳柏洛斯因此停止了狂吠，忘记了职责。就这样，俄耳甫斯来到了哈得斯的宝座前。他深深地向冥王鞠躬，仍然边弹边唱，歌颂美好的爱情，表达自己的悲伤。整个冥国充满了美妙的声音，众多鬼魂闻声而来，冥府要犯西绪福斯、坦塔罗斯和达那伊得斯等忘记了工作和痛苦，心如铁石的命运女神、复仇女神和女巫总管赫卡忒等不禁双手掩面，免得别人发现她们软弱。

哈得斯慢慢垂下了威严的头颅，冥后珀尔塞福涅靠在丈夫肩头，泪水在睫毛上颤动。也许他们由此想起了自己的爱情。生死界限是宇宙的最高律条，但哈得斯决定破例一次，他凭斯提克斯河发誓，满足俄耳甫斯的愿望：“你可以带欧律狄刻回到阳光之下。但是你必须遵守一个条件：欧律狄刻走在你后边，走出冥国之前你不能回头。”

快捷如思维的赫尔墨斯在前面引导，俄耳甫斯跟在后面，欣喜而紧张，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想回头看看并拥抱妻子。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已经隐约可见亮光，那是冥府的出口。俄耳甫斯实在忍不住了，娇弱的妻子会不会远远落在后面呢？为什么没有了妻子衣服沙沙的声音呢？他终于不顾一切，回过身去。他看到了妻子年轻美丽的身影，甚至感觉到了那温柔而伤感的目光。然而，只一刹那，欧律狄刻的身影就退回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