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在我身 冥府要犯

关键词:亵神,循环,象征

天堂与地狱是绝对的超现实主义建筑,可以体现一个民族的思想智慧。但无论怎样智慧的民族,都没有成功的天堂建设。希腊神话中有一个时间上的天堂——黄金时代,后来与时俱去。还有一个空间上的天堂,即福岛(或福地),似乎也没能正式投入使用。对类似的现象,叔本华在《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中解释说:“但丁写他的炼狱,若不是取材于我们的现实世界,还到哪儿去取材呢?……与此相反,在但丁着手来描写天堂及其中的快乐时,要完成这一任务就有不可克服的困难横亘在他面前了,因为我们这世界恰好不能为此提供一点材料。”对叔本华的彻底悲观主义我们敬谢不敏,但他的话也不是没有一点儿意思。天堂的建筑理念在于纯粹的幸福,那是一种福利院式的幸福:不用智力,没有感情,无须抗争,也不会有幽默。而人类实在无法想象一种没有阴影的光明、一种与痛苦绝缘的幸福。所以假如有天堂,一定是个白痴王国,借用黑龙江省特有的概念(没有歧视之意),叫“傻子屯”。相形之下,人类的想象力在创造地狱方面却十分成功。

中国文化中也有地狱概念,但似乎没有主权性质,而是租借于佛教。佛教地狱的主要特点是惩戒,它是关于来世的描述,功能是警戒今生,让人积德行善,否则将来要下地狱。那里有136种身体的酷刑,手段与盖世太保差不多。如果你是个好人,这地方与你没关系。总的看来,它是现实生活的“果”。相比之下,希腊的地狱却是现实生活的象征,甚至是现实生活本身。希腊地狱不但可以旅游观光,还可以作为哲学课教材。21世纪的人类若去游览一番,回到办公室或客厅,会大发“地狱原来在我身”之慨。

希腊地狱的学名塔耳塔洛斯,在有的神话中,“塔耳塔洛斯”是人格化的神,即死神。他是睡神的兄弟,黑斗篷,长着翅膀,手持利剑。有时是展翅的少年,手持熄灭的火炬,心如铁石,憎恨众神,是唯一不喜欢献祭的神。作为场所,塔耳塔洛斯并非等同于冥府,而是冥府的最底层,也是宇宙的最底层空间。就距离而言,从塔耳塔洛斯到冥界相当于从地面到天上。如果伽利略从天上投下一只铜砧,九天可以落到地上。若从地面落到塔耳塔洛斯,也需要同样的时间。在塔耳塔洛斯有地之根、海之根,以及一切的开端和结尾。那里有高大坚固、密不透风的铜墙,并由黑夜围了三层。夜神尼克斯就居住于此。提起塔耳塔洛斯,人神共惧。当初,宙斯用雷电打败了野蛮的父辈提坦诸神,以及百首怪物堤丰,就将他们投入了永恒黑暗的塔耳塔洛斯,并由百臂巨人看守。除了这些重大的政治犯,塔耳塔洛斯还关押了一批人类的政治犯和刑事重犯。

不过,所谓要犯重犯也未必有多么罪大恶极,其中大多是不敬神的狂妄英雄,或直接将犯罪目标指向了各级神灵。神最反感的是人类的傲慢。

萨尔摩纽斯是伊利斯的国王,西绪福斯的兄弟,他十分富有,专横骄傲。在建造了一座美丽强大的城市萨尔摩尼亚之后,富极无聊,玩起了高级“模仿秀”。他全身披挂如宙斯,座驾也是“空军一号”的形制,为了制造声效,他在车的后面拴上铜罐和兽皮鼓,驱动马车时发出雷鸣一样的响声。没有闪电的光效,他就把火把抛向天空。模拟雷电没有杀伤力,可以用权力弥补:他玩雷电游戏的时候,附近臣民们必须对他顶礼膜拜,甚至躺倒在地,装作被雷电殛死的样子。这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古希腊版,萨尔摩纽斯可以说是电影特技第一人,但他显然不懂政治。奥林匹斯上的宙斯被雷电吓了一跳:难道是独门兵器有了山寨版?还是特供雷电的兵工厂失火?他瞪大法眼扫描山下,看到了萨尔摩纽斯狂妄而滑稽的表演,大怒,遂以一道真正的雷电轰击过去。萨尔摩纽斯死于非命,并被打入地狱。

阿洛伊代,是孪生兄弟俄托斯和厄菲阿尔忒斯的合称。身材高大,神力无敌。非凡之人自然易有非分之想,他们想登天向天后赫拉和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求爱。为此,他们企图把俄萨山和佩科翁山架在奥林匹斯山上作为梯子。这情景让神们感到可笑与恐慌,于是阿波罗用箭把他们射死。有的神话说,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化作赤牝鹿经过,引诱两兄弟以投枪攻击,结果互相刺中了对方的胸膛。也有的神话说,阿洛伊代曾用铜器把战神阿瑞斯囚禁了十三个月,使天下享受了一段太平。不管怎样,他们被处死后打入地狱,受到如下刑罚:用巨蛇绑在柱子上,耳边永远有乌鸦在唱流行歌曲——几千年后,这种刑罚成为时尚,甚至需要花钱购买,今天的乌鸦歌声不会带来灾难,而是广泛传播病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