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绝的命运 俄狄浦斯(第4/7页)

真相的强光让他头脑一片空白。王后的内室又传来凄惨的哭叫声,伊娥卡斯忒无法承受悲惨的现实,自缢身亡。俄狄浦斯痛苦得要发疯了。眼睛有什么用呢,它只能用来观看人生的罪孽与痛苦。他扯下母亲(也是妻子)衣服上的金纽扣(或别针),刺瞎了自己的双眼,也许身体的痛苦能缓解心灵的痛苦吧。后代很多哲学家如海德格尔、荷尔德林都讨论过俄狄浦斯的“第三只眼”的问题。

索福克勒斯写作了《俄狄浦斯王》,是世界文学中最著名的命运悲剧。古希腊人认为悲剧源于世界背后的强大的必然性力量,现代人则认为这样的悲剧是一个偶然的错误。但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却从偶然的事故中看到了人性的必然性:恋母情结,即男子的天性中有一种把爱情指向母亲从而敌视父亲的倾向,俄狄浦斯弑父娶母正好反映了这种本能倾向。当然,这是一种潜藏在本性中不能自觉的倾向。“情结”译自英语complex,曾译“情意综”,时尚的说法是“控”,也不知哪个汉语天才译作“疙瘩”——它确实是一个无形的疙瘩,潜藏在人的本性中。弗洛伊德向希腊神话借用的故事或概念还有厄勒克特拉、厄洛斯、那耳喀索斯和塔耳塔洛斯等等。

俄狄浦斯情结是弗洛伊德心理学的支柱之一,可以用来解释一切文学艺术作品,如《哈姆雷特》。推而广之甚至可以用来诠释中国的《游子吟》、孟母择邻和岳母刺字等一切与妈妈有关的作品和故事。但关于恋母情结的科学性争议最多,大部分人毫不犹豫地完全否定这种泛性主义理论,很少有人冷静地思考一下恋母与弑父的非理性背景与象征意义。

心理学是标准的“认识你自己”的科学,但至今为止,其科学性以及达到的深度仍然让人生疑。弗洛伊德宣称自己的毕生使命就是要解开人性的斯芬克斯之谜,而他提供的答案很难说清晰准确。另一个犹太人、也同是奥地利人的卡夫卡(他应该阅读过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著作?)的态度就表达了对心理学的无奈甚至嘲讽:“算了吧,心理学!”

还有一句犹太谚语,经常被当作另一个犹太人爱因斯坦的名言:“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其实“人类一发射,上帝更发笑”——当人类自认为征服太空的时候。但不管上帝笑是什么含义,人类都无法放弃思考。与心理学一样,人类向外探索外太空,深层动机也是“认识你自己”——我们需要一个参照系。而且这个任务无法完成,完成之日即世界末日。

流浪的罪人

疼痛与黑暗使心灵获得了片刻的宁静,但罪恶并不能就此净尽。俄狄浦斯决定流放自己,由于两个儿子尚未成年,他恳请妻弟克瑞翁代理摄政。克瑞翁乐得如此,两个儿子也希望俄狄浦斯赶快离开——这倒证明了“俄狄浦斯情结”,忒拜人民也不再爱戴肮脏的、不祥的国王。所以当俄狄浦斯临走前萌生居留故乡的想法时,没有谁肯再挽留他。他得到的是一根讨饭棒。据说他为此诅咒了两个儿子。

只有两个女儿(也是妹妹)同情并爱护父亲——这也恰好证明了弗洛伊德的“厄勒克特拉情结”(恋父情结)。次女伊斯墨涅留在家里管理他在忒拜的合法权益,长女安提戈涅则自愿与父亲一起流放。这位美丽高贵的公主,如今打着赤脚,衣衫褴褛,牵着盲人的手,日晒雨淋,四处漂泊,在别人的白眼中乞食。她分担着父亲的罪孽,给父亲以安慰。那种忠贞的品格和坚强的毅力即使在男性中都十分罕见。

《安提戈涅引导俄狄浦斯离开忒拜》

Charles François Jalabeat(1819—1901)

法国,马赛美术馆

流浪的途中,俄狄浦斯曾朝拜德尔斐阿波罗庙。神谕表明,俄狄浦斯将在伟大女神的圣林里完成净罪的过程,而收留他的人将会得到巨大的奖赏。

也不知漂泊了多久,有一天,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来到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地方。橄榄树和月桂树中生长着葡萄藤,河水淙淙,花香鸟语,阳光下可以看到不远处庄严的城墙和宫殿。疲惫不堪的俄狄浦斯坐在林中的一块巨石上,他虽然看不见一切,却觉得这里十分安详亲切。安提戈涅正要去问路,一个乡民路过,告诉父女俩,这里是科洛罗斯,欧墨尼得斯(复仇女神厄里倪厄斯的别称)的圣林,距光荣的雅典只有几里路,凡人不宜在此停留,以免冒犯神灵。

俄狄浦斯立刻明白,这里是苦难历程的终点,伟大的女神原来就是日夜追击迫害他的复仇女神。他告诉乡民:“假如雅典伟大的国王忒修斯能来这里,将会得到巨大的酬报。”乡民并不相信一个贫穷的瞎子能给伟大的忒修斯什么好处,但俄狄浦斯苦难沧桑的外表中仍然透射着高贵与威仪,所以他只好遵命。没有多久,科洛罗斯的居民们纷纷赶来,围住俄狄浦斯父女俩,要求他们立刻离开圣林。但听了俄狄浦斯的诉说,大家又很同情,只好等候国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