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亚历珊德拉:2007年3月华盛顿特区(第2/3页)

你小的时候,大人们通常让你趴着睡觉,当然,大多数同代人都是如此。因为当时的人们认为婴儿趴着睡觉更安全,那样可以防止他们在无人照看时被自己吐出的奶水呛到。而到了1995年,你侄子出生的时候,人们已经不再让孩子趴着睡,而改为侧着睡。这种姿势对婴儿来说有点困难,所以大人往往会在婴儿背后垫上东西,以防止他们翻身。可到蒂莉出生时,无可争议的做法则是让孩子躺着睡,不垫枕头或毛毯,尽管襁褓法仍然受到鼓励。除此之外,连带纽扣眼睛或绒球鼻子的玩具也应与孩子保持距离。你觉得这就是最科学的育儿方法,因为你的两个孩子都没有夭折。可等将来蒂莉和艾莉丝做母亲时,她们又会用怎样的方式让孩子睡觉呢?(你在怀孕期间染过头发吗?你有没有吃过非处方药?)

到你准备处理掉蒂莉和艾莉丝都安全用过两年的婴儿床时,用来升降一侧床体的机械设计已经被时代淘汰——以前那可是一大卖点,而今却成了槽点——缘由是存在潜在危险。没有任何一家慈善机构,或者任何一个怀孕的朋友愿意接受你的馈赠。他们都建议你把那个婴儿床彻底拆散,免得被别人捡去,说不定某个可怜的孩子会因为它落后的设计而送了命。(蔬菜和水果在吃之前都洗干净了吗?你喝了多少咖啡?)

纵观人类的生育历史,根本就没有什么对错之分,也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想想19世纪吧,当时的人们还认为孕妇受到惊吓就会生出畸形儿呢。多么荒谬!(你有没有吃过软干酪或寿司?有没有用铅补过牙?)现在看来,你没有把握排除任何东西。信任危机不一定非要关乎上帝。你对会导致行为变化的尘螨和食品添加剂产生信任危机。此外还有水果沙拉中的农药,花生酱中的虫皮。当你外出归来,手提箱中或许已经携带了不明生物,让你的家人生出神秘的皮疹。

你从不知什么地方读到一篇惊人的报道,说统计学家发现,自从安全气囊成为汽车的标准配置以后,下肢残疾率急剧增长。静下心来想一想: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因为安全气囊弹出的方式不对,所以才使得下肢更容易受到伤害?

当然不是。这只是个相对的问题。在发明安全气囊之前,很多事故的结果都是车毁人亡。那时你已经成为太平间里的一具尸体,谁还会在意你的腿有没有断掉?当我们改变做某些事的方式——比如到商店购物,生儿育女,或保护自己免受伤害——我们不可避免地会导致一连串的其他改变,至于改变的结果是好是坏,我们无法控制。有时甚至要过了几年,我们才能意识到自己当初的举动带来了怎样的后果。

最后一次见那位儿童发展医生时,她很小心地把最终诊断结果告诉了你。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你在停车场上哭了许久。而之后你又断断续续地哭了几周。你悲伤,但那只是世俗的标准。你为孩子的将来悲伤,或许也为自己的将来悲伤。然而很快你就会发现,不管结果好坏,知道答案至少能带来一丝安慰。因为现在你明白女儿某些行为的原因了。你明白有些问题的产生,既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

你可以开始给自己充电了。毕竟,谷歌再万能也需要准确的关键字才能搜索。现在你可以查找资料,看孩子需要怎样的帮助,或者搜索其他与你“同命相连”的人。这样你会感觉不那么孤单。诊断只是治疗的开始,而非结束,这是普遍的看法。

可你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你茫然、焦虑、不知所措。既然最主要的问题已经解决——确诊,而且那一串字母还能让女儿享受到所谓的“优待”——职业疗法、物理疗法,还有最古老的疗法——既然现在你有了明确的答案,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医生们就蒂莉的问题似乎很难达成一致。摆在面前的治疗方案、用药方法和膳食补充计划有几十种,每一种的拥趸都不少,但反对者更众。采取何种建议,相信哪位医生、网上留言板甚至某些边缘疗法的狂热推崇者,决定了她将服用抗病毒药、抗真菌药、抗菌药或是抗寄生虫药。看出问题了吗?甚至没有人知道你在跟什么战斗。

继续搜索,你会找到海量的页面,里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神奇疗法、邪门偏方、奇闻逸事和天方夜谭。试试排出她体内的全部金属元素?试试摘除她的扁桃体,或者把她放进高压氧舱?她的问题不仅仅在大脑,还在五脏六腑和皮肤。合理膳食,只摄入谷蛋白、奶和豆类。给她服用益生菌,以保持肠道菌落平衡。

每一个身体都相当于一个处方。你必须搞清楚什么成分不会破坏其平衡:适中的pH值,正常水平的神经递质,还有血液,干净的血液。搞错了,将会从里到外损害你的身体。什么样的诊断结果易于被我们接受?自然是越简单越好:肩膀过度紧张,结肠毒素过多,皮肤杂质过多。这些情况治疗起来更加有的放矢,有章可循。用草药给身体排毒即可。我们希望我们的血液能像水一样干净,也希望水能像血液一样纯洁。